严颜这个人,有点过于直率了。
他拒绝刘琦的时候,若是能够说出理由,并表现的如平常一样,想来刘琦也不会挑他的毛病。
然偏偏此刻的严颜之表情古怪,已经是将他的想法给完全出卖了。
他的面容僵硬,表情扭捏,看向刘琦的目光中,隐隐中似乎还有些恼意。
刘琦打眼一瞅,就知道严颜这是对自己有些意见……赤裸裸的不满啊。
刘琦并不着急,而是伸手对帐内旁边的软塌指了指,道:“严司马,请坐。”
严颜虽然生刘琦的气,但有些大面上的事,他自然是不能差了,刘琦邀请他入座,他不好拒绝不坐。
严颜来到软塌上坐下,然后双眸直勾勾的望着前方,似在出神。
刘琦不以为意,命人为严颜端上水,问到:“严司马对刘某,可是心中有所怨气?”
严颜确实是心中有怨气,但他却也不至于当场就跟刘琦直接挑明,遂道:“府君此言过甚了,严某怎敢对府君有所怨气。”
刘琦端起爵,轻泯一口道:“严司马何必遮遮掩掩,恐非大丈夫所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莫不是因为刘某对待贾龙之事?”
严颜闻言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对刘琦直说。
刘琦却很是自然地说道:“严司马一定是觉得,贾龙当初率兵北上汉中,替我荆楚攻略汉中诸县,颇受劳苦,如今我一到了汉中,就夺了城池,免了他的权责,还把他派往上庸为太守,将其搁置于山城之地,实在是有狡兔死走狗烹之感,可对?”
刘琦的坦诚,令严颜心中着实感触颇多,他沉默良久,方对刘琦道:“府君之言是也,贾龙昔日所行之事虽然令严某不齿,但今番之事,确实是府君对他不住。”
“我对他不住?”刘琦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严司马,做事不能仅凭关系好坏个人喜恶而言,若汝非益州之人,而是站在我荆州人的角度,还会如此对我说话么?”
不等严颜回答,刘琦便连珠炮地问他道:“当初北上护君之时,见西凉军势大丢弃我军独自转军遁走之人是谁?是贾龙!贾龙和汝被胡轸攻杀、命在旦夕之时,是谁派兵将你们从山谷中救出来的?是我刘琦!贾龙杀了刘瑁,归蜀不得,是谁供应你们粮草,让你们在樊城歇脚得意存活?是我刘琦!下令命尔等北上攻略上庸诸县,何人却违我将令,私自率兵进攻南郑?是贾龙!”
说罢,却见刘琦的眼睛眯了起来,道:“严司马说我对贾龙不住,我且问你,适才的桩桩件件,若是载入史册,让后世人知晓评断,试问是我对贾龙不住还是贾龙对不起刘某人?严司马可敢指着自己的良心说话!”
严颜的脸色忽红忽白,表情着实是难看至极。
但问题是,偏偏刘琦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有理有据的让他无处反驳。
严颜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长叹口气,道:“府君所言有理,确实是某家出言无状,胡言乱语……某家给府君赔礼了!”
说罢,便见严颜站起身来,冲着刘琦长长作了一揖。
刘琦亦是站起身来,走到严颜的面前,亲自将他搀扶直起身,笑道:“严司马何必如此,司马乃是忠义耿直之辈,平日里见不惯那些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能有这般表现,却也在刘琦的意料之中。”
严颜苦笑道:“惭愧,惭愧。”
刘琦扶起了严颜后,认真地道:“非是刘某人对贾龙严苛,若是换成严司马,刘某或许便不会这般做,只是我当初曾明确说过,让贾龙占据房陵县等地之后,便勿要轻举妄动,为了助他固守住房陵等地,严君还特意请陈王南下,不想贾龙不思固守,反欲强攻,那时候我荆州之兵尚在南阳和豫州两线作战,一旦有一处有事,试问三处战场之兵又当驰援何处?难道就我荆州的角度而言,就只有汉中这一处战略要地么?贾龙此举,实是为私,这话并非我污蔑于他,严司马乃是信义之人,自然懂的个中道理。”
严颜乃是久经战阵之人,自然知道刘琦所言之事皆是对的。
“府君所言甚是,是颜想的偏狭了。”
刘琦微笑道:“不妨事,我知严司马人品,有些事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只要是仔细思量,必能琢磨的通透……不过严司马若是因为这件事,而拒绝来我军中替我领兵,便是有些轻重不分了。”
严颜闻言苦笑道:“非是严某人任性,只是末吏跟随贾君西征汉中,时至今日已有半载,实不忍弃之……特别是贾君刚刚就任上庸太守,我若离开了他,岂不是成了见风使舵的庸碌小人?如此下作之事,某誓不为也。”
刘琦摇头道:“严司马这话错了,眼下这时节可不是顾念这些小事之时,我欲在汉中招募兵勇,并用吴懿等人为将官,着严司马统管,一则乃是为了重用蜀中人杰,二则也是给严司马一个入蜀保家的机会,难道严司马看不出来?”
这话算是打中了严颜的软肋,他不明所以的看向刘琦,道:“何为入蜀保家?”
刘琦正色道:“这支蜀军一旦成立,便当为我的入蜀先驱之军,而严司马则可以借此机会,率兵入巴郡,说服令兄严镛归顺,如此既能得大功,又可保家园,如何不为?”
严颜一听这话,浑身不由一颤。
他皱眉看向刘琦,拱手道:“还请府君指点。”
刘琦认真道:“前番我攻破了江关,本可以生擒令兄严镛,只是碍于严司马之面,放了令兄一条生路,这件事严司马想必是记得的吧?”
严颜认真地点头道:“此事严某知晓,严某在此深感府君厚恩。”
刘琦却是摇了摇头:“问题是,刘焉对于严司马与贾龙合兵攻略汉中之事,本就仇恨你巴郡严家,只是往昔他顾忌到令兄乃是江关都尉,镇守益州东面紧要隘口,手中有兵权,故而不敢轻易动他,故而至于一直相安无事,只是事到如今,江关已失,白帝城已陷,令兄兵马返回巴郡,刘焉再无顾忌,怕是早晚都要对令兄下手,届时你严家朝不保夕,有灭顶之灾,你难道还能安坐上庸么?”
刘琦的话半真半假,诓骗的意味较多,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弄的严颜心中踹踹不安,忐忑莫名。
事关他巴郡严家之生死,严颜自然是不能不上心的。
刘琦认真地盯着他,继续道:“令兄乃是固执之人,旁人入益州想要劝服他,无异于痴人说梦,唯有你亲自入蜀,方有一丝劝服的良机,严司马,如何行事,你需三思而后行啊。”
严颜听了刘琦的话,心下微沉,他虽然因为与贾龙共同反了刘焉而被严镛驱逐出族,但那毕竟只是场面话而已,其与严镛的真实情感还是摆在那里的……
骨肉兄弟,岂能是说断就断?
相比与替贾龙谋不平,还是自家兄长和自己族人的事来的更加重要。
严颜认真的思虑了好一会,终是郑重其事的对刘琦拱手拜服道:“府君这般替严颜着想,实在是令严颜感激非常,只要府君信得过严某,那严某便愿意前来府君麾下,替府君统兵!”
“善!有严司马相助,我军真似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