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丰对楚河的“一把屎一把尿”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而这时,云宝妮从后院走出来,此刻对着楚河说道:“小姨,咱们家人多,但是旱厕只有一个,叔叔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再盖一个?”
时岁丰当即起身:“行。”
这年头的厕所简单,放在农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一口大缸,上头架两块木板就算完事儿。
但是楚发达到底讲究些,用的是水泥正正经经砌出来的,干净方便许多——
老实说她还在村里的时候,每回踩上去都战战兢兢的。
那会儿人说掉粪坑,那是真掉粪坑——直径最起码有一米的大缸呢!攒够一缸了就能浇地,可不能浪费。
哪像后来的厕所,想掉也钻不进去。
时岁丰如今要砌的就是这种。
但这也不难,如今的男人们大多都会。
而云宝妮一边帮忙把工具找出来,一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复楚河,小声道:
“小姨,我们到家的时候都会自己擦屁股了。”
她没忘记是叔叔把他们带出来,可不能让叔叔误会她们在家不行呢!
楚河:……
他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虚咳了一声,好艰难才忍住笑意。
这会儿拍了拍云宝妮的头:“我知道。”
想再说两句显得没那么敷衍,可左思右想,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就不说了。
云宝妮脸色胀红。
她如今也是个14岁的大姑娘了。
唉,真是的……小姨张嘴胡诌也不是头一回了,为啥自己没忍住呢?
难不成这就是大姑娘的尊严吗?
她为自己敏感的少女心而感到羞愧。
而这时,大蛋已经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姑,这边老乡家里种的东西都挺多的,早知道咱们早两年就搬过来了。”
自行车后头的箩筐里装了一堆东西,反正是够今晚上吃吃喝喝的了。
大蛋说起这事儿仍有遗憾。
因为这里头家家户户都攒了好多鸡蛋,根本就不是一家按户头养鸡的样子!
证明这边的政策宽松很多啊。
哪像他们在宁城,还得按户头来……
楚河倒没觉得搬家早有什么优势,反而也有话说:
“你看吧,我早说了,让你听我的——咱家7个养鸡份额,来一批杀一批,地窖里都能挂满,你非不让。非得从小开始养,就为了下那几个蛋,都不够咱家吃的……”
大蛋:……
那住军区家属院能跟这边乡镇一样吗?
他姑真啊,这年头哪家贫农有他们吃的好。
不过人却聪明的不吭声了。
想了想,眼见院子里没人,赶紧又凑过去:
“姑,叔叔回来了,是不是得检查你学习进度啊?你这几年书本翻都没翻过呢,行不行啊!”
楚河得意的眯起眼睛。
她心想:我楚发达是谁,那记忆都不是随便回来的!
眼瞅着时岁丰回来,要考试了,自己恢复记忆了,学问也回来了!
谁害怕考试啊,区区77年的高考,能难得到她吗?
她看着大蛋,眼神中满是得意。
此刻凡尔赛的问道:“大蛋啊,你说我这样的天才,我是去和安大学呢,还是去白鸟大学?”
“好难选择啊!”
大蛋:……
不是他瞧不起他姑,他姑这些年真的一篇课文都没看过,如今就考虑这问题了?
算了,他还是让叔叔打听打听,这边高三最多能复读几年吧!
唉,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有些发愁——
虽然现在还在保持学习,可明年都高三了,高考不知道还得等几年才能恢复呢。
但大蛋是苦日子出身,如今日子过得还行,这会儿也只能叹了口气——
“算了,高考哪一年无所谓,反正我现在一个月挣那么两三百块钱,够吃够喝就行了。”
来前院换工具的 扎到了,扎到了。
——这个家庭里充满着明枪暗箭,每一招都往他心窝子里招呼。实在难以想象当年自己发的什么疯,养了这些个孩子。
几个人各有所想,这时,一位老乡推着个独轮板车过来了。
“是新搬来的这家不?”
大蛋赶紧应了一声:
“是。”
再一看板车上好大一卷竹席,他立刻明白这是家里定的。
而那位中年汉子也笑呵呵的:
“一个姑娘家订的,说是东头新搬来的这家——是你们吧?”
这年头搬家的少,村里村外消息又传播的快,更别提陈长海收拾屋子还用了半个月,因此很容易就找上门了。
他搓了搓手,憨厚的脸上涌起一抹期待的笑意:“大的3块5,小的1块,钱都给过了。”
这家人真多,真舍得啊。
大蛋听着人家光明正大的报价钱,心头又是一阵心痛——
帝都周边的政策真的宽松了啊!
早知道早点搬来多好呢,他的菜肯定卖得更好。
但这会儿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于是赶紧帮忙把东西搬下来,一边儿顺口问道:
“叔,你哪家的啊?”
这个城镇颇为繁华,对方也坦坦荡荡:
“我住西边那头,挨着池塘那一家。”
大蛋刚才骑自行车溜达一趟,很快就晓得这是哪家了——
说是池塘,不如说是芦苇荡。
房子略有些偏,但是看看他们这些竹席和小苇席,就地取材,确实方便。
而对方也好奇的往院子里张望:
“你们这儿打哪过来的?”
大蛋笑了笑:
“宁城。这不,我叔叔在部队里又升职了,干脆一家子都过来随军了。”
他一脸的天真热忱:
“您也知道,这年头分的家属院都小,虽然给我们的也带院子,但到底住不习惯。我们家孩子多,住起来有点紧凑,还不如在外头住。”
对方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能随军,证明对方职位不低。更别提,还分个带院子的。
孩子多,名额也多,证明职位就更不低了。
再看看这院子,修整的那叫一个气派,都是一个镇的,房子卖出去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如今看来,这家家底儿不薄啊!
如今这年头,各地抱团相当排外,但是……倘若对方来头不一般,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了解到这个消息,中年男人笑的就更诚恳了。
他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哎哟,那可了不得——这才搬来,家里头菜啥的还够不?我家园子里时令菜多的是,等会儿让你婶儿给你们送点过来。”
大蛋也没客气:“那可太谢谢您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指望叔叔您照顾的时候还多着呢!”
“刚好今晚上还得请运输队的吃饭,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中年男人随即了然——哦,难怪有大卡车,门口还停了辆绿车,原来还有运输队的关系。
大蛋说是不客气,当真不客气,然而对方却半点没觉得舍不得,反而表情都柔和很多——
“都是咱镇上的,有啥客气的。等着啊,待会儿你婶儿就过来了。”
说完推着板车,急匆匆就走了。
大蛋心满意足的关上院门,心知等过了今晚,自家的家底这周边应该也都宣传过了。
到时候住下来,小摩擦也会少很多。
虽然他们不怕事,但能少点事总是更好的。
——这可是他多年生存的智慧。
时岁丰正搬着一筐土往前面走,听到大蛋的这一堆话,这会儿满意的点点头。
再看看楚河——她坐在走廊拐角处,如今大腿翘二腿,吹着凉风,好不自在,根本没意识到大蛋有多行。
无奈叹气。
算了,小河好歹知道避着人乘凉,有这本事就够了。
这想法刚一落地,只见楚河就坐在廊下招招手:
“大蛋啊,你看有啥吃的没?给我来点儿?这整个院子我试过了,就这儿的风最凉快。”
“别的屋还是有些闷,明儿个咱们去百货商场,还得买几台风扇回来。”
不然一边吃一边热的满头汗,都不幸福了。
他抹了把脸,彻底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心思全打消。
——想这些干什么呢?赶紧盖厕所吧。
而楚河琢磨完风扇,总觉得不太满足——
因为风扇虽然也凉快,但是有时候她要吃点东西,风一吹,那不是壳子满天飞吗?
影响胃口。
如今这年代,搞导弹搞核武是轮不到自个儿了。
但帝都如今市场宽松,陈长海也发展这么些年了,能不能搞些材料来,她先造几台空调试试?
哦,对了,还得有冰柜,不然光靠地窖怎么能存肉?
有时候她也想吃点新鲜的啊!
就像陈长海所说的,这里确实繁华很多。
哪怕只一个村镇,看起来都不比宁城市区差。
供销社的东西比他们宁城的百货大楼不差多少,大丫跟顾平俩慢慢推着车,很快就也赶回来了。
她是个急性子,日常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如今哪怕天仍旧很热,可反正动与不动都是要出汗,干脆将买回来的那些布往房间里一拉。
不说多的,今晚上先把床单裁出来吧。
如今天热,床单只需要锁边就行了,洗了等到夜里干透,刚好晚上可以当被子盖。
至于刚买回来的竹席……
云宝妮正在水池子边一张一张的擦洗呢。
大丫看了一会儿那个水龙头,这会儿高兴极了:“可算是能用上了。”
之前在宁城,因为叔叔一直没回来,他们硬是不敢铺张,有钱也没装水龙头和电灯,就怕被有心人盯上了。
云宝妮也高兴:“洗衣服多方便!”
顾安和小轩两人这会儿已经没整理东西了,而是拿着铲子和铁锹,跟着时岁丰一起拌水泥。
——要不怎么说陈长海的生意越做越大呢,如今砖石和水泥都还能弄过来,确实很需要关系。
瞧这屋子收拾的,楚河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在当下这个时代,能安排的确实都安排上了。
而且他心细,房子收拾利落了,材料还给单独留了一部分放在后院棚子里。
时岁丰一边干活一边心里琢磨着——
办事细致又利落,口风又紧,又是这么多年合作的关系……
回头自己战友们有些什么需要的话,也能找他了。
孩子们陆续都回来了,时岁丰的活儿有更多的人帮忙,这会儿很快就盖出了个雏形——
反正都是泥土地,也没必要太讲究,刚好就在走廊边之前的厕所隔壁,垫几块砖把石板路延长过来就行了。
也省得下雨天湿了衣服脏了鞋袜。
大蛋收拾完厨房的东西过来溜达一趟,看见两个厕所,心头越发开心。
“姑,咱这院子大,到时候能浇肥不?”
之前宁城那院子,他姑死活不干,说院子小又不让泼大粪。
那地里没肥能行吗?
大蛋为了让菜长得好一些,想方设法的又是烧骨头,又是弄草木灰,还收拾鸡粪。
就这,要深深埋起来,他姑才愿意给菜地施肥。
这些年菜长这么好,他可是费尽心思了。
楚河瞬间警惕起来——
“没看厕所都在后院吗?你想都不要想。”
满院子泼粪,那得多影响胃口啊。
想了想,楚河又真心建议:
“大蛋啊,咱现在也挺能挣钱的,我觉得院子的菜可以不种了。”
大蛋瞅她一眼——
这么大的院子不种菜?
回头邻居上门,就差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有钱了。
而且……
“自己种菜那一年能省多少钱呀?咱家人又多,金山银山也顶不住这样吃。”
楚河真心实意的算了笔账:
“其实咱的钱够吃。”
大蛋气急——有钱是这样花的吗?!
但想想——
算了算了。
不浇肥就不浇肥吧,菜园子必须得安排上。
又想到如今8月份,种什么菜都赶不上趟,此刻心头又是一阵痛楚。
如今菜价粮价比前些年都涨了一部分,之前菜苗没长起来的时候,家里一天的菜钱得一块。
到今年,都得1块5了,这还是自己园子里有菜的情况下。
如今院子里光秃秃的,一天买菜怕不都得两块钱……
大蛋在厨房里刷着锅,实在心疼伙食费啊!
陈长海还不知道自己的人脉圈子,会随着时岁丰的信任再扩一个等级,
如今,他跟着大卡车一路来到市区,二话不说先回自己的秘密仓库。
他这些年的生意不是往沪上就是往帝都来做,如今可攒下不少家底,这会儿这个仓库就是他买下来的1楼小院。
比不得村镇的大院子,可也有一两百平方了。
这是罐头厂家属院的房子,也挺偏的,但好歹算是市区,当初买的时候花了整4000块钱,可见城乡差距。
好处就是不需要修整,直接就能住进来。
而且户口也能挪过来,每个月还有粮油关系呢,省下一笔口粮钱。
如今他跟院子里两个日常看家的兄弟们打个招呼,一边又问道:
“自行车票手里有没?有的话去弄两辆,晚上我送人。”
院子里,样貌老实的中年男人惊讶道:“送两辆啊!”
他深知陈长海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必定是个大主顾!
想起这些年来自己赚的这些钱,二话不说就开始往外跑。
而陈长海在屋子里来回琢磨——
反正迟早要填地窖的,今晚上卡车在,待会儿从后院窗户那里偷偷把东西弄上车,也省了以后自己偷摸找兄弟们慢慢运。
这么一琢磨,满屋子的东西还挑什么挑?
都搬走!
——财神爷家里有钱着呢,尤其这些吃的,根本不愁多的!
又看看新收上来的两台收音机,这会儿二话不说也拎了起来。
而此刻在,百货大楼转了一圈,跟着人群挤挤巴巴的抢了些东西的陈司机,也按照时间把卡车开到这边。
这是条小巷子,又细又窄,大卡车压根进不来。他把车子堵在巷子门口,直接下车走了过去。
瞧着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后窗户打开,陈长海的脸露了出来。
旁边还有俩兄弟们对了个眼神,各自一左一右守在巷子门口望风。
陈司机心头稍安。
再接着——
“陈哥,来帮忙搭把手。”
各种布,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点心奶糖水果。
还有大米,白面,糯米,红豆,绿豆,红糖,蜂蜜,鸡蛋,腊肉,罐头,猪油……
甚至还有两台收音机。
最后,这位本家一个姓的兄弟不知从哪儿还推了两辆自行车,三台风扇……
陈司机:……
他的表情从惊讶到震撼,再到麻木,此刻看了看自己卡车后斗里,在百货大楼费尽心思抢来的东西。
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汗,埋怨道:
“陈兄弟,你早说你们路子这么广啊!”
他何必还为了两台风扇去百货大楼抢呢,挤的鞋子都差点掉了。
这风扇宁城百货大楼也不是没有,就是僧多粥少,进货总是不够。
这边也是有人托他从帝都带,帝都的货倒是挺足的,但是也需要排队争抢……
这年头买个东西可太难了。
陈长海心说——要不是这么多年合作关系,陈司机他哥又确实走不开,他都不敢在人家面前露出自己有货的样子!
如今看来,原先合作的那位司机确实够意思,自己亲兄弟,不该说的都没说。
挺好,挺好。
想到这,他的笑容都真诚起来:
“没事,陈哥,这边是帝都收的货,你要是有想法,回宁城一样有,还省得你跑来跑去。”
他又不是只做一个地方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