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忽然传来掌声,铿锵有力,凌楚瑜心下一惊,身体不自主地一震,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站了一人,那人离凌楚瑜约摸有五丈,可掌声居然能如此清晰地入耳,就像一股强风钻入耳朵,可见那人的内功深厚。凌楚瑜收枪转身,只见那人近五十岁,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色宽袖锦袍,头发虽白,但脸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甚是威严,下巴留着银白色长须,威风凛凛。那人缓缓走来,步伐稳健。
“爹”。杨家兄弟纷纷拱手喊道。凌楚瑜看那人的神态心里已猜到几分,此人正是当朝开国九王之一,金刀令公杨继业,号称“杨无敌”。
这“无敌”不是指武功天下无敌,而是他统军打仗,百战百胜,因此得名。凌楚瑜今日一见,心想这金刀令公果然名不虚传,神态威严,步伐稳健,立马抱拳弯腰一揖,恭敬道:“在下凌楚瑜,乃凌家镖局凌柏川之子,拜见金刀令公。”
杨继业伸出右手,掌心朝下,轻轻贴着凌楚瑜的双手,和蔼道:“原来是柏川兄之子,难怪身手如此了得,无须多礼,无需多礼。”
欲让凌楚瑜起身,凌楚瑜却没有动,低头继续说道:“不敢!禀令公,曾托付到贵府的镖物,中途被贼人所截,虽拼死拿回,完璧归赵,可还是误了时辰,还望令公见谅。”
杨继业哈哈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凌家镖局,不失一镖,果如其名,凌贤侄不必在意,之前柏川兄已经飞书传话,称镖虽丢,信誉不丢,果真才短短几日,镖物便完好无损送回。”凌楚瑜此时方送一口气,道:“令公海涵。”
杨继业道:“贤侄方才那招回马枪,深得真传。”
凌楚瑜面带惭愧道:“令公谬赞。”
杨继业转身对他几个儿子说道:“当初我和柏川兄切磋,他也是这招回马枪攻来,你们可知我怎么化解?”众人一听,觉得大有趣味,杨继业继续道:“横枪回身,一个神龙摆尾。”说罢双手一横,回身横摆,只听得袖口呼呼做响,可见此招迅猛。凌楚瑜暗叫“精妙”,此招正是自己“回马枪”克星,眼中不禁佩服的神情流露出来。
杨继业耍完后道:“孩儿们,可看清楚了?教你们平日多练功,现在可知错。”杨家众兄弟老脸一红,齐声答应。凌楚瑜觉得既佩服又好笑,杨令公此举,一来证明杨家枪不输凌家枪,二来更让自己的孩儿们受教,也可震慑凌楚瑜。
凌楚瑜拱手道:“令公乃朝廷栋梁,抗辽基石,武功之高,令晚辈佩服。几位公子也是国家未来力量,岂能和我一山野武夫并论。”
杨继业叹道:“国家边患未除,这些孩儿迟早都要全部上战场杀敌,若没有武功傍身,又岂能杀敌。可惜他们没能如贤侄般磨砺武功。”凌楚瑜肃然道:“保家卫国,乃大义也。晚辈区区一平民,实在汗颜。据晚辈所知,为将者,首先要统筹全局,指挥若定,需懂兵法,知谋略,其次才是武功。这可是我比之不及的。”
杨继业眉头一挑,脸有喜色,讶异道:“贤侄懂治军兵法?”凌楚瑜摇了摇头,道:“这只是在下幼时好友常挂在嘴边的,听多了自然就熟记于胸,献丑了。”
杨继业却不以为然,笑道:“我观贤侄,似乎有所天赋。”凌楚瑜窘然道:“令公抬爱了,我一介草民,哪知这些。”
杨继业邀凌楚瑜三人入内堂一叙,大郎杨泰也跟了进去。凌楚瑜把镖物丢失及找回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当听到生擒钟万里时,杨继业连连道好。随后又向大郎杨泰问及前院比武之事,杨泰本就不清楚事情始末,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凌楚瑜知道此事也有自己这边的责任,就说自己和杨家兄弟比武切磋,凌纱儿急躁闯府,打伤下人,害的杨泰误以为有人闹事,凌楚瑜还不断为凌纱儿闯府道歉。好在杨继业没有深究,还说下人不知礼数,凌楚瑜打心里佩服杨继业这气度,就这样平息误会。
杨继业要留凌楚瑜三人做客几日,凌楚瑜以“尚有要事”婉拒,杨继业乃武将,没有文人那些繁文缛节,不强人所难,便吩咐大郎杨泰送客。杨泰把三人送到门外,抱拳道:“今日有幸领教凌兄弟高招,实在佩服,他日若有暇,必再次请教。”这话若旁人说必是心中不服气,大有报仇之意。但杨泰本性温和,毫无敌意,这请教自然是切磋。凌楚瑜笑了笑,道:“必当奉陪。”
“还有我!”一个高大的黑小子窜出来说道。来者正是杨希,他听闻凌楚瑜要走,就追了出来,平日里他很少服人,今日见识了凌楚瑜高超的武艺,打心里佩服。
杨泰一皱眉,想想今天发生的事,都是他不顾大局,忙道:“七弟你呀,少给我惹事才是真的。”
凌楚瑜心知他率真,道:“无妨,不打不相识,七将军天生神力,勇猛非常,假以时日必然是一个高手。”杨希听到凌楚瑜夸自己,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憨厚笑道:“凌大哥,你叫我七郎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我。大哥,要不是我这么一闹,怎么结识凌大哥呢。”
凌楚瑜觉杨希率真,若再客气便是自己不是了,便说道:“好,以后我便唤你七郎。”杨希哈哈笑道:“要是六哥在,可与你一战,可惜了。”
杨希口中的“六哥”,就是杨六郎杨景杨延昭,杨景在杨家七兄弟中是最逍遥自在的一个,据说人长得也十分俊朗,武功兵法颇有研究,可谓是少年英才。凌楚瑜今天认识了这几个杨家后人,对他有些神往,叹道:“那真是遗憾,有机会必当讨教。”
杨泰道:“七弟,凌兄弟还有要事,就不要耽误了时辰。”杨希有些遗憾地道:“哦,好。”
凌楚瑜看着杨希,迟疑一会,似乎有话要说,心里又再三斟酌后,才说道:“七郎,既然你称我一声凌大哥,做大哥的有句话,要予你说说,你可听?”
杨希对凌楚瑜是打心眼佩服,连连点头道:“凌大哥有何指教?”凌楚瑜道:“七郎,我虚长你几岁,就当哥哥给你的掏心话。以后遇事要冷静,不要太冲动,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凌楚瑜也知多说便僭越了,然后抱拳道:“二位,告辞。”杨泰也抱拳回应,杨希听了刚才凌楚瑜的话,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凌楚瑜三人离开天波杨府,顾颜喜道:“大师兄武功还是这么厉害哩,一个人打赢他们六个。”凌楚瑜停住脚步,看了顾颜一眼,眉头微皱道:“老三,你那把铁枪这么重,你舞得动吗?”说罢又向前走。顾颜驻足,不明所以说道:“还……还行吧。”心里却在想“大师兄为什么这么问。”
凌纱儿机灵过人,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好好想想吧,笨蛋”。顾颜低头沉吟,他脑子本来不算机敏,左右冥思,然后想到凌楚瑜提过自己的铁枪,下意识用手掂量一下,只觉得有些重。恍然道,铁枪威力虽大,但如果臂力不足,就无法发挥其潇洒灵动的招式,而凌家枪法,却是注重灵巧,与杨家枪的霸道强横背道而驰。顾颜得以指点,边跑边大叫道:“多谢大师兄!”
大事以了,凌纱儿跟在凌楚瑜身后,道:“哥,等会去哪里玩?”
凌楚瑜道:“整天就知道玩。先回客栈等你二师兄,事情办完就立马回家,免得爹娘担心。”
凌纱儿拽住凌楚瑜的手,撒娇道:“回家可以,哥你也要一起回去,这回你可别想跑。”凌楚瑜心头一暖,柔声道:“放开啦,我不会跑的。”
“真的?”
“真的啦!”二人从小兄妹情深,凌纱儿欢天喜地笑了。
顾颜道:“小师妹放心,大师兄向你保证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凌纱儿想了想,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就放开凌楚瑜的手。
三人与杨翔龙汇合后,第二天便启程返回。四人一路上游山玩水,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便到了扬州。
四人在扬州城内一家酒楼内稍作休息。凌纱儿点了一桌酒菜,吃得不亦乐乎。因为她年纪尚小,又是众人的掌上明珠,鲜有机会游历江湖。这次出远门,途中的点点滴滴事物都把她迷住了,故而兴奋不已,一路上花销巨大。凌楚瑜倒是无所谓,自己家中殷实,不在乎这点银钱,杨翔龙和顾颜平日里较为节俭,难得不用花自己的钱玩乐,沾沾光,三人都沉默不语,由着她性子来。
坐定半响,杨翔龙对凌楚瑜道:“大师兄,入城时我发现了镖局的暗号,看来是有要事,等会我便去与分局兄弟接头,摸摸情况。”凌楚瑜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喂,兄弟,你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说话的是邻桌的一个壮汉,虽然有意压低声音,但与凌楚瑜他们太近,还是听得清楚。
“我略有耳闻,没想到这‘吸功大法’消失几十年后,居然重现江湖。”与壮汉一起而坐的高个子说道。“据传此人年纪不大,但众多老练高手皆败在他手。”
壮汉干了一碗酒,叹道:“哎,二十年前苍云山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未能斩草除根,留下祸患。此人心狠手辣,不仅吸人功力,还毁人修为,实在可恶。”说罢,把酒碗怒砸在桌上,发出一响巨声。只见桌子震动而瓷碗不碎,功力可见一斑。
高个子用手按住他,再看看左右,低声安慰道:“先别声张,此等毒辣的武功实在是危害武林,据传武林盟主东方魄已经下达盟主铁令彻查此事。”
壮汉道:“彻查?这肯定是苍云教余孽所为。试想江湖上还有哪个门派有此毒辣的武功。”
高个子道:“大哥,你有所不知,此邪门武功虽是苍云教,但已经在百年前那个百里无畏那个魔头失踪后便失传了,我看呐,里面大有玄机。”
“难道这和那大魔头百里无畏失踪有关?”
“不好说,不好说。”
杨翔龙凑到凌楚瑜身旁,低声道:“大师兄,看这两人应是北湖派的五霸之中的两位,力霸开山斧郭涛,高霸长棍龙苏华。”凌楚瑜颔首轻点,瞥了一眼,只见这开山斧郭涛十分壮实,身旁的一把双刃长斧黯然无光,但杀气冲天;长棍龙苏华则身长手长,一根七尺长棍不离身。但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早在听到“吸功大法”时,凌楚瑜手中一紧,刚才两人的对话是一字不差地听着。
杨翔龙见凌楚瑜似乎心有所思,小声喊道:“大师兄,大师兄。”被杨翔龙这么一叫,凌楚瑜回过神来,小声道:“翔龙,我还有事要办,你给我爹带个口信,说我办完事就回家。”然后看了看凌纱儿,低声道:“不要给纱儿知道,我今晚就走。”
杨翔龙愣了一下,差点就叫了出来。也看了看凌纱儿和顾颜,两人正吃得开心,小声道:“大师兄,这不好吧,师父那边不说,但小师妹这里……你答应她了,万一……她会怪罪我的。”
凌楚瑜脸色一沉,道:“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反正你要带他俩回镖局,不能再惹是生非,不然拿你是问。”
杨翔龙虽不愿意,但凌楚瑜的威信,可是深深刻在自己骨子里,只好私下唉声叹气,含泪接下这份苦差。
夜里,杨翔龙从分局回来,面色沉重,凌楚瑜见状随口问道:“分局有什么事?”杨翔龙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小的竹筒,递给凌楚瑜道:“分局没什么要事,这是师父给你的密信。”
凌纱儿奇道:“爹怎么知道大哥和我们一道,又怎么知道我们在扬州。”
杨翔龙道:“早在京城时候我就飞书把遇到大师兄的事告诉师父,扬州又是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为了保险起见,不仅在扬州,其他几个地方的分局也收到密信,怕是错过吧。”
凌楚瑜把细竹筒里的小纸条取出,展开一看,“速回,不得有误。”凌楚瑜看完把纸条攥在掌心里,揉了揉,沉吟片刻道:“翔龙,备马。”杨翔龙一惊,道:“备马,去哪?”凌楚瑜道:“爹说要我速回,看来是有什么要事,我今夜就要星驰赶路,你们三人不必与我同行,正常行程返回即可。”
“不,万一你跑了怎么办?”凌纱儿扯着凌楚瑜衣袖道。“我要跟着你。”
凌楚瑜轻抚凌纱儿的秀发道:“夜里赶路,风霜露宿,十分辛苦,你哪能吃得消。”
顾颜道:“大师兄,既然师父是有要事,我们也该火速赶路才是。”
凌楚瑜道:“不,爹在信中说的,应该是要我一个人速回,而且分局那边也没有其他消息,想来不是镖局有事,是爹找我有急事,你们好好照顾纱儿即可。”
杨翔龙点了点头,道:“我立刻去备马,师弟,你去给大师兄准备一些干粮和水。”
凌纱儿有些疑惑道:“哥,你真的不是逃跑了?”
凌楚瑜无奈道:“不跑,这不,你看,爹给我写的信,你应该相信了吧。你好好和翔龙他们玩,我在家等你。”
凌纱儿看了看信,认得信上笔迹,想来是真的,知道兄长不敢违抗父命,就没有再怀疑了。马匹备好了,凌楚瑜翻身上马,对杨翔龙道:“照顾好纱儿,我走了。”低喝一声“驾”,马鞭一甩,奔驰而去。
杭州离扬州不远,凌楚瑜奔驰了一夜一天,中途就休息数次,不是自己顶不住,是怕马儿累垮。傍晚时分,凌楚瑜抵达杭州,离开了两年的地方。
“凌府”。站在自己家门前,凌楚瑜不禁有些感慨,想想这两年行尸走肉般日子过得是浑浑噩噩,到了家门这心头突然一热,就呆呆地站着,看着。
门口的下人看见此刻站在面前牵着马的人正是离家多时的少爷,激动得热泪盈眶地说道:“少爷,您可回来了。”
“小风,好久不见。”凌楚瑜温柔地说道。
小风立刻上前接过凌楚瑜手上的缰绳,道:“少爷,快快,里面请。”然后朝着里面喊:“喂,少爷回府啦!我们的大少爷回来了!”
府里的下人听说凌楚瑜回来了,纷纷出来迎接。大厅前,一位美妇,左右两边的下人女婢分排而站。凌楚瑜快步上前,在美妇的跟前跪了下来,道:“娘,孩儿不孝!”
眼前的美妇便是凌楚瑜的母亲苏婉如,苏婉如出身武林门派,是位英姿飒爽的女侠。但此刻见到自己的儿子,眼睛里不免落下泪水,伸手扶起凌楚瑜,双手轻轻抚摸着凌楚瑜的双颊,流露一副慈母的神态,道:“儿,这两年,过得可好?”
凌楚瑜双手抓住苏婉如的手,激动道:“孩儿过得很好,劳娘挂心。”想起这些,心头一热,两行泪便汩汩流下。
苏婉如看着凌楚瑜容貌,虽有赶路的风尘,但也显苍老了一些,知道凌楚瑜这两年过得并不是很好,心疼道:“回来了就不要走了,身体好了吗?”
“好了!”凌楚瑜答道。
苏婉如拉着凌楚瑜的手,道:“快进来,让大夫看看,来人,快,快请大夫。”
凌楚瑜道:“不了,娘,我真好了。”
苏婉如不放心道:“还是让大夫看看,我才放心。”
凌楚瑜不好拂面子道:“好,我听您的,待会就看大夫,但现在我先要见爹,是爹叫我赶紧回来的。”
苏婉茹一听,恍然道:“对,你爹在书房呢,你先去,如果你爹敢罚你,娘去给你撑腰。”
凌楚瑜笑了笑,道:“谢谢娘,那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