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衡、彬父、不言你们怎么看?”
翰林学士承旨陈东坐在一张圈椅里面,边上一张桌子上摆着东西两府刚刚呈上来的。
室内一片沉默,被陈东点到名的三个翰林学士、直学士胡铨、虞允文、萧不言都眉头紧皱。
由于赵楷经常带兵出征,也不带着文武百官随行,所以跟随在他身边,负责起草诏书、参谋政务的翰林学士院就变得越来越重要了。身为翰林学士院掌门人的承旨陈东甚至有了“内相”的外号,俨然和东西两府的相公平起平坐了。
而在他的领导下的众翰林又分为学士、直学士、侍读、侍讲、编修等等。
其中学士、直学士可以和承旨一同充当赵楷的参谋,由两府、诸路、诸军呈上来的奏章,他们先看,赵楷的旨意也通过他们下达。编修则是笔杆子,在战时还得披甲随扈在赵楷左右。至于侍读、侍讲则是皇子、公主们的家庭教师。
而今天在翰林学士院的官署之中和陈东一起议事的三人中,洪武元年的进士胡铨已经是学士了,而虞允文、萧不言两人也因功晋升为了直学士考虑到他们的年龄,都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过这三个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官员,现在都微微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忧虑。
而让他们仨忧虑的原因,当然就是正在迅速推进中的折冲府改制了哦,或者说是府兵这个阶层的日益膨胀!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
府兵制当然也不完美,无论是北周隋唐的府兵制,还是赵楷实行的府兵制,都有其缺陷。
历史上北周隋唐的府兵制被关陇勋贵所把持,换了好几家天子。赵楷在设计自己的府兵制时,当然吸取了教训,采取了限制上层,厚养中下层的制度。
如韩世忠、岳飞这样站在北宋府兵制顶尖的人物,直到如今才刚刚敲定了一个郡公的爵位,爵田、职田、宅田加一块只有6000亩,想要塞外的牧场还得再申请。
另外,这些“大府兵”大多都是寒门武士,不像那些关陇勋贵那样都出身高门大户,家里面宗亲、门客、死士一群群的。他们大多是孤寒之士,家里没有什么势力。
而且赵楷还利用这次封爵,把这些“大府兵”从各自的老窝都挪到北京路来了。
北京路原来是辽国、金国的地盘,这些“大府兵”在这里没有基础,要做大也是几代人以后的事儿,而且还得和董金刚一样多子多福才行。
所以赵楷的这些把兄弟和“妹夫众”,都还是非常可靠的,也没有当隋文帝的能力。
但是赵楷却“养肥”了几十万小府兵养肥小府兵才能用平和的手段限制住大府兵啊!
要不然跟朱元璋那样,底层军户苦得跟什么似的,底下的大军头当然容易拉山头了。
现在赵楷这边的“小府兵”都混成了普鲁士容克,上面的“大府兵”想养拉山头也没人愿意跟随啊!
可是“小府兵”养到现在,已经太肥了再养下去,早晚是要失控的!
室内一片沉默,半晌才是胡铨打破了寂静:“内相,官家并不是不知道府兵势大之后必然难治。但是没有这些府兵,我们又如何能坐在北京的皇城中议事?我们现在之所以会觉得府兵势大,也是因为他们把我们送进了北京皇城啊!既然他们把我们送进了北京皇城好处就得给他们,要不然就没有下回了!”
陈东轻轻点头,然后又望着虞允文。虞允文面色凝重地说:“河北、北京几成白地若东南膏腴之地也被打成了一片废墟,府兵才真的难治了!”
“哦?”陈东没听明白虞允文的话!
赵楷的这个“高参”说实话,水平一般般,和虞允文根本不是一个段位。
“内相,”萧不言却能听懂虞允文的话,“朝廷有钱才能控制住府兵!大宋的府兵,就相当于契丹的部族军。契丹皇帝得了大宋的岁币和南京路的税赋,才能搞出那么多的皮室军、宫分军,才能控制住契丹的部族军,才会有大辽国。
而朝廷想要牢牢控制住60万府兵,就得有东南的税赋了。有了东南的税赋,就能不断分化府兵、驱使府兵。就能不断将府兵中的壮士变成长征健儿,让他们为国家开疆辟土!”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朝廷无意开疆辟土,把60万府兵都圈到一起养废掉又有多难?无非就是一年三四千万贯。”
原来是这样啊!
陈东终于明白了,点点头道:“怪不得官家急于对东南用兵就不知道东南是不是易取了?”
“东南恐怕不易取啊!”虞允文摇摇头。
陈东看着虞允文,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彬父,东南兵弱,而且上游的四川、襄阳都在朝廷手中。浮汉入江,势如破竹啊!”
虞允文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火炮之利、棱堡之坚,还不足以封锁长江吗?火炮东南早就有了,至于棱堡现在燕地这边多少座棱堡在开工?还能藏起来不让人看吗?
另外,东南士绅都惧怕府兵去分他们的田地家产,一定会拼死抗拒天兵的,所以取东南诸路必定不易!”
虞允文顿了顿,又道:“虽然朝廷有60万府兵,一定可以踏平东南,但是要全取一块膏腴之地可就难了!
如果60万府兵打得尸山血海,谁还能拦住这帮杀红眼的家伙在东南放抢?”
“彬父,”陈东看着虞允文,“那你有取东南的锦囊妙计吗?”
虞允文摇了摇头,看着陈东,笑道:“这还用得着锦囊妙计吗?内相还不知道天下读书人所思所想?”
“啊!”陈东猛地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邦衡、彬父、不言,咱们一起去面君!”
陈东、胡铨、虞允文、萧不言四人在顺天府皇城的瑶池宫苑中见到赵楷的时候,他正在挥毫泼墨,用铁线白描的手法画“山水画”。这个“山水画”说实在的,艺术性很差啊!
连替赵楷研磨,并且负责收藏其作品的武美娘看着都有点皱眉。
只看见赵楷先在一张很大的宣纸上画了个“圆墩形”,就是一个圆形削掉了两头。然后又在“圆墩形”的内部画了许多线条,有横着画的,有竖着画的,这些线条大多不是直的,而是弧线,互相交叉在一起,在“圆墩形”内部形成了许多个“格子”。在这线条的头部和末尾,赵楷还标上了数字不是汉字,而是阿拉伯数字,每个数字的右上角,还有一个小圈圈。
在画好了线条,标好了数字之后,赵楷就开“作画”了,用毛笔勾勒出了六个不规则的形状,武美娘也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
这六个不规则的形状所占的“圆墩形”内部的面积并不大,所以还有大片的留白,也不知道是要用来题跋还是盖章?
陈东、胡铨、虞允文、萧不言四人看见赵楷在进行艺术创作,也不敢打扰,只好在边上候着。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赵楷自言自语了起来:“好,好!画得真好,画得真像!哈哈哈”
这时他也瞧见四个翰林了,于是就放下毛笔,冲他们招了招手,“来来来都来看看,看朕画得怎么样?”
四个人屁颠屁颠就凑上来了,到了跟前一看,全傻眼了。
这画的是什么呀?怎么看不懂啊?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意境?
“好!真是传世之作也!”虞允文已经挑着大拇哥夸上了但绝对不是拍马屁!
赵楷画得就是传世之作——世界地图!
他不是有点“失忆”吗?
所以这些日子除了处理政务、军务,就在忙着把脑海当中的知识写下来,他前世的地理学得不错,还记得世界地图啥模样,而他今生又是艺术家,所以就赶紧画出来了。
“官家,您画得是个绣墩吧?”胡铨的眼光不如虞允文,居然没认出世界地图 “官家,这个绣墩上的图样是什么?”萧不言同样不认识世界地图。
陈东不想评论赵楷的“艺术品”,干脆把递上去了,“官家,两府相公让人送来了,还说明日朝会想议一议此疏。”
“看过了?”赵楷问,“写得怎么样?”
“官家,”陈东道,“两府相公考虑得非常周到,只是”
赵楷见陈东欲言又止,笑着问:“只是什么?”
“只是三分天下,府兵有其一了!”陈东道,“官家您不觉得如今的府兵有点膨胀了?”
“有吗?”赵楷看着眼前的,府兵哪有三分之一?拿下整个欧亚大陆也就差不多三分之一吧?
“官家,”陈东接着进言道,“如果东南也遍地是府兵,恐怕国将不国啊!”
赵楷点点头,皱眉道:“这个朕知道东南是财赋重地,又是海军之乡,不是能开设军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