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等到金穗伯爵登上城墙望楼的时候，篝火已经燃了起来，油脂在锅里翻腾，发出刺鼻的味道。士兵们正上上下下地忙碌着，将礌石和滚木架上墙垛。
他看向冒起黑烟的远方，思索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那个方向是一处田地吧。
自己是金穗家族，但是却没法守护境内的麦穗长大。
根据之前接触的经验，叛军最具有威胁的攻城手段是“枪支弹药和火炮”……射程远，威力也不弱。
但是他们并非一无所获，在一次次退败中，他们也通过观察和接触，有了仿制的方向。
随着工匠们的汇聚，他们已经有了生产一种名为“雪粉”的炼金产品的能力。
而据工匠们报告，雪粉燃烧能产生大量的火光、颜色和气体，这似乎同那些“枪支弹药和火炮”使用的填充物有相似之处。
随后，随着战线上各个城市的守护者们依次接手，并在上面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钱财，帝国这边终于制造出了能够发射的“炮”。
换言之……装备的差距在缩小，叛军的覆灭指日可待！大概吧……
但是金穗伯爵心里清楚，自己这边拥有的炮限制非常大——例如为了不炸膛而使用青铜铸就的厚重炮管十分沉重，架设、移动和发射之后的装填都非常缓慢；需要依赖其他队伍的保护；需要依托平坦的地势才能发挥出威力。
换句话说，自己的炮更适合防守，而不是进攻。
但是这已经够了，毕竟为了迎接这场早晚会到来的战争，自己可是做足了准备。
“我说过，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一般，金穗伯爵小声地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除了拓宽城墙、加装倒刺外，金穗伯爵还派人将郊外的道路全部掘断，农田里灌入河水，使之成为沼地。河中也设置了不少暗桩，使得大型船只难以通行。
虽然代价颇为沉重——道路中断导致这座城市的繁华不复存在，农田面积的缩减令人口大幅下降，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在敌人缓缓靠近的队伍里，他没有看到一门火炮存在。
而据他所知，枪支的射击距离比火炮要短。而且需要开阔的平原，且直线对敌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不突破那一堵城墙的话，战况就会被迫陷入自己这边有炮而敌人那边武器没法使用的情况。
而枪支对于石头墙来说，恐怕是最没用的道具之一了。
但是对方的人群中还有许多携带着工具的身影。
显然对方也已意识到，若不先修整出一条路来，几乎没可能将火炮拖到城墙前来，战况也就不会对他们有利。
接下来无疑是场硬仗。
敌人的火枪攻速极快，但城下毫无遮挡，加上墙上的倒刺，想要爬上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相反，他却在城内设置有四座投石机和两门青铜炮，特别是后者，可以攻击到千步范围内的敌军，此消彼长之下，胜负还未可知。
在他目光所及的区域中，一批穿着绛蓝色布衣的士兵越出列队，朝城门方向围拢过来——他们速度不快，脚步却格外坚定。很快，这批人便因泥泞不堪的地面失去了队伍原本的齐整性，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犹如在地里埋头耕种的老农。
阵列……据说这就是对方日夜操练的东西，但是看起来也并不比骑士的列队冲锋要好上多少嘛。
他眯起了眼睛，看向城外那个炮轰过数次的位置，他相信现在所有站在炮台前的人们都记得那个简单的规定——“我喊‘一千米’的时候，你们就发射四十五度。”
记住，按照青铜炮的填装速度来看，在两百米遇敌来临之前，你们只有这一次发射机会。
“一千米！”金穗伯爵大声呼喊出来，几乎就要将肺部撕裂。
青铜炮，发射了。
城池两端顿时腾起了一股黑灰色的浓烟，一前一后两声巨响让望楼的地板都轻微震颤起来。轰鸣声过后，城墙下方传来了一阵欢呼，显然先于敌人出手对士气来说是个不小的提升。
不过金穗伯爵心里明白，首轮射击也仅此而已了。
果然，数息之后，田地中腾起了两团泥花，不仅没有一发砸中敌人，跟先前操练时预设的落点都偏差不小。炮弹落地后接着弹起，向前翻滚了一小段距离，在泥泞的战场里犁出了一道三丈长的浅沟。
今天并不是一个无风日，这意味着之前试射演练的标定并不一定管用。
他十分清楚，自己这边花费巨资建造出来的青铜炮和叛军所使用的长管炮相差甚远，甚至比火枪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青铜炮无法自由移动。
为了防止炮身爆炸，工匠们几乎融掉了城市里所有的青铜器皿，就连钟塔上的古钟都没放过。经多番实验制造出来的成品足以压垮任何马车，膛壁约莫一臂厚，只能架设在专门砌筑的炮楼上，俯仰角和朝向皆由绞索控制，每次射击至少需要一刻钟来装填。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反复强调过，“在进入一千米之后，两百米之前，他们只有这一次射击机会。”
青铜炮的炮身由大量的青铜铸成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然而它发射的球型炮弹却也由同样笨重的花岗石打磨而成。
金穗伯爵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边的匠人始终无法做出叛军的那种产生剧烈爆炸的炮弹——在战局僵持的期间，帝国根据打扫战场得到的残留物分析可以得知，对方使用的轻便的铁质外壳的炮弹，甚至还是空心的。
本来，自己这边也尝试过能包裹雪粉的空心炮弹，但使用起来极不稳定不说，产量也因为要使用铁质外壳而变得十分低下——铁本身就是稀少的物资，更枉论要让铁匠手工打出一个球形铁壳出来，这比让铁匠打出一个铁质的车轮还要扯淡。
他始终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高效生产如此多的空心铁炮弹的，甚至比他开采花岗岩打磨成花岗岩球都要快的。
因此从一开始，自己这边的防守策略便是尽可能限制对方的火炮发挥，这也是唯一的方法。
但是没关系，他有两台，而他采用了交替发射的指令，只要迫使敌人接近城池作战，那么他的青铜炮总有砸到对手头上的一刻！
“来吧，让我看着你们会如何进攻吧！这就是我的守城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