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李氏多的是外嫁女。
然而,未曾有一个让李灏在情感上生出过动容。
此时此刻,他看到嫁衣加身的唐黎,覆在拐杖上的双手不由得握紧——
他和李慎一母同胞,这个孩子,是他们在这世上仅剩的至亲,尚未在他身边多留一日,已然要嫁作他人妇。
而且,还嫁得那么远。
唐黎没想到,李灏会来房间看她。
李灏瞧着被李氏女眷簇拥坐在梳妆台前的唐黎,未作任何评价,仿佛她在这个日子穿上婚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李灏离开没多久,季铭就出现在房门口。
季铭是来告诉唐黎——
先生到了。
唐黎准备起身,却被六表姑按住肩:“哪有新娘先下楼的。”
几个十六七岁的小辈闻言,当即蜂拥而出。
不多时,她们又回来了。
无一人空手而归。
去时喊的阁下,回来已是表姐夫。
“表姐夫真的很大方。”李舒的女儿,拎着自己抢到的虎头荷包,不忘炫耀:“每个荷包里有二十枚金豆子,是999足金的!”
另一个抢到猪头荷包的女孩,也一脸笑吟吟:“回头把这些金豆子融掉,能打一条项链哩!”
话落,将唐黎身边的长辈纷纷挤开。
唐黎的右手也被牵住。
不顾长辈的埋汰,李舒女儿一扬下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拿了表姐夫的酬劳,当然要把新娘子给他送下去。”
唐黎不是没想过换下这身裙子。
就像李伶说的,再等其它礼服已经来不及。
当李舒女儿来拉自己,唐黎没抗拒,顺从她的力道起了身。
李灏会客,是在一楼的偏厅。
从楼梯口往下看,恰好看清厅内的一切。
唐黎就是在一众小辈的围绕之下瞧见了宋柏彦。
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梦。
一个成为公主的梦。
唐黎想起了自己曾收到的礼物。
一个芭比娃娃,还有按比例缩小定制的别墅和海滩。
那是宋柏彦买给她的。
他希望她像那个娃娃一样生活无忧无虑。
曾经所憧憬的,如今已成现实。
一如那日僧王所言——
所得皆所愿。
不等小辈们催促,唐黎径直下了楼。
李宅的偏厅是日式装修,宋柏彦和李灏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胡桃木矮桌,唐黎提着裙裾绕过楼梯缓步台,已经注意到偏厅里的红箱子。
此时盒子是打开的。
除了一叠叠封好的百元新币,还有一整套纯金打造的首饰。
下聘赠与女方彩礼和三金,是S国的婚俗礼仪。
何为正守在偏厅外,看见唐黎的时候,不由得一怔,随即也回过了神。
他稍稍侧身,为唐黎让出一条道。
唐黎绕过屏风入了内。
走动之际,腕间手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也是这道动静,打断矮桌前的交谈。
宋柏彦循着声转头,一个姿容姝丽的美人闯进了他的视野。
那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唐黎。
一身暹式礼服,尽显女性的婉约之美。
唐黎穿这身无疑是漂亮的。
甚至,比绝大多数女人都来得漂亮。
宋柏彦的眼神,专注,却不掺杂任何亵玩的成分,就像在观赏一件珍贵的工艺品,藤编吊灯撒下的暖光,在他身上交织出了另一番柔情。
这一刻,唐黎愈发清晰地感觉到——那份被温存以待的在意。
没有做娇柔的姿态,她直接跪坐到宋柏彦的左手旁。
这个举动,在旁人看来,难免有失矜持。
然而,对她来说,不过是省略了那些繁文缛节。
“是那些小辈叫你下来的?”李灏开口问。
唐黎否认:“是我自己想下来的。”
李灏:“……”
再看唐黎坐的位置,妥妥的女生外向。
但他终归没有说什么。
之前机场的事,李家是招了宋柏彦不喜的,现如今,可以冰释前嫌地坐在一块儿,说到底,也是因为唐黎。
因其而怒,又因其而妥协。
要说宋柏彦儿女情长,也不尽然。
倘若他真喜好渔色,不至于现在才大婚;但娶一个才桃李之龄的妻子,而且,还是在对方身世不明的情况下,又绝非高明之举。
所以——
这样的宋柏彦,作为政客,是矛盾的。
反倒有几分赌徒的心性在里面。
没有李氏的背书,唐黎那个出身,在S国就是一种原罪。
不是没有总统受妻子带累而提前下台的。
而立之年,从财政部长一跃成为行政首脑,又未让軍权旁落,不说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用一句‘煞费苦心’来形容必不为过。
红颜枯骨终成埃。
这个道理,宋柏彦岂会不明白。
但他依然选择要美人。
哪怕这个美人,或许会让他的大好仕途一夜到头。
唐黎已经留意到矮桌上的酒红色绒盒,也是为打破寂静,她问出口:“这里面是什么?”
“想知道?”宋柏彦开了腔。
是温厚又纵许的语气。
唐黎点点头。
然后,绒盒被打开。
唐黎投去目光,是一枚非常罕见的蓝钻。
也是一枚被镶嵌在戒指上的蓝钻。
大概有她指甲盖的大小。
宋柏彦取了钻戒,一边执起她的左手,替她戴在无名指上,那抹淬蓝,竟与她身上的礼服出奇相配。
“先前的婚戒,在滇南边境被踩得没了原样,这枚就当是补过了。”
唐黎也注意到宋柏彦左手上的银圈。
还是她买的那枚婚戒。
相较之下,她手上的过于奢华。
既然是宋柏彦送的,唐黎没矫情地说不要。
这时候,说谢谢就真见外了。
收起左手后,唐黎回忆着六表姑所教,行了一个暹国的夫妻礼。
瞧着女孩额头贴在自己腿上,宋柏彦面上流露出温柔,大手放去唐黎的发顶,轻轻地摩挲,未掩怜爱之意。
李灏也将视线定格在唐黎左手上。
——奥尔海默之蓝。
全球拍卖史上最大的艳彩蓝钻。
今年八月份,在瑞士日内瓦拍卖会上,被某国际珠宝部门负责人以五千法郎落锤拍下。
然而,其雇主身份至今未被公开。
‘奥尔海默之蓝’的下落,也因此成谜。
没想到,原来是在宋家。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