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整间客栈都被一阵尖锐的嗓音吼了起来。
“啊!淫贼!”
等绍崇显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滚落在地,捂着脸上的巴掌印起身,才发现自己昨晚竟就睡了过去?
而昨晚闯进来的那个女人,此刻正披头散发,状如女鬼,唯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一手紧紧攥着衣襟,一边满屋子找什么东西。
绍崇显浑身冒着寒气,看着这个敢对自己施暴的野女人,血压蹭蹭飙升,刚要开口,女子又是一巴掌甩过来“狗贼!你怎么进来的?我衣服呢?!”
“你半夜闯进本王的房间,还恶人先告状?!”
女子许是气昏了头,并未听出他的自称有何不妥,闻言双眼一瞪,指着自己的鼻尖怒道“你他么有病吧?我闯你的房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本姑娘的天字二号房,我一早就住进来了!”
“天字二号房?”
绍崇显顿了顿,那间房就在他隔壁,但住的是玦鹰,当下更加认定她在胡编,冷笑道“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到底是受谁指使,否则的话……”
女子却一脸狂躁,根本不听他讲话,摸起一只茶杯掷在他头上“说吧,是本姑娘送你一程,还是自行了断?”
门外,玦鹰两股战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个时候推门进去。
是他狭隘了,本以为满天下敢跟王爷叫板的女子,也就苏小酒一个,没想到啊没想到,随手在路边捡到个更猛的。
苏小酒尚且不过骂几句过瘾,这女人开口就让他家王爷自行了断,只怕是看不到等会儿的日出了。
握了握手中剑柄,玦鹰眼中闪过挣扎,对不起了绿拂,这女子敢得罪王爷,就算是她老乡照样性命难保。
只是不知她在隔壁睡的好好的,怎么会摸进王爷的房间?
难不成……心中闪过一丝惊骇,难不成这女子本就是旁人派来的奸细,故意使计混进客栈准备刺杀王爷的?!
脊背一凉,他顾不得考虑其他,咣当一下将房门撞开,结果却看到了羞耻的一幕。
他家王爷形容狼狈,衣衫半开,正被女子赤脚踏在雪白的胸膛上,居高临下骂的狗血淋头,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恼羞成怒道“滚出去!”
被野女人占了便宜已经十分憋屈,又被属下看到自己被踩在地上的窝囊场景,绍崇显心中恼火可想而知,奈何女子长的比一般女子高挑强健,似乎又会些功夫,别说他宿醉一场,便是好好的估计也不是对手。
“你给本王好好看看,这房间牌号是多少?!”
女子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们字都跟鬼画符一样,姑奶奶怎会认得?!”
虽不认识字,但房间的摆设她却看的分明,一样的桌椅床榻,一样的苏绣帷幔,一样的姜黄色锦被,一样的……等一下,想到这里她愣了愣,床上的被子啥时候变成鸦青色了?
她昨晚入住的时候,明明记得被子是她最讨厌的生姜颜色,还吐槽店家没有品味来着 还有床榻的位置,应该是进门后往左走,这会儿却神奇的去了门右侧,乍看起来一样的房间,所有摆设却都在相反的位置,而且,整个房子看起来似乎大了一圈?
心里咯噔一下,毁了毁了,难道真是她走错房间了??
女子一手掐腰,一手捣蒜般敲着额头,闭上眼使劲回忆昨晚的场景。
昨晚一到客栈她就觉得头疼,琢磨着自己可能因为淋雨发烧了,半夜想冲个温水澡降温,结果脑子晕晕乎乎,起来尿个尿又回去躺下了。
然后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床变成了一个超级大冰块,贴在上面凉凉的舒服极了,只是这冰块似乎是用酒做的,然后就闻着酒香彻底睡了过去。
惊悚的看一眼被自己踹到地上的男人,还有空气中淡淡的酒味雾草,该不是她睡着了梦游,跑到别人房间了?!
目光快速寻摸一圈,靠,昨晚放在桌上的鞭子也不见了 “嘶,怎么突然头很疼,我可能是感冒了,先去看看大夫哈,告辞!”
身后绍崇显眸光一凛“站住!”
呵,发现错了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女子不但没停,脚步反而加快,呸!谁站谁傻子!
结果一开门,就见玦鹰脸比锅底还黑,守在门口一动不动,咣当一下又把门关上,擦,跑不掉了!
绍崇显从地上起身,目光却紧紧把她锁定,方才只顾着吵架没注意,这会儿他蓦地反应过来,女子的口音,竟似来自大渊。
而且……感冒?
若他没记错,这个词是对伤寒的别称,他之前只在苏小酒嘴里听过!
“你是谁?来南夏做什么?”
“关你屁事!”
女子紧贴房门,戒备的看着他,心里却在盘算,门外有他的人守着,硬闯的话有点困难,这男的似乎没有功夫,要不就挟持他做人质?
但她不能只穿亵衣出去,偷偷瞄一眼他搭在床头的衣服,结果眼神立刻就被绍崇显捉住,先她一步将衣服穿在了身上。
“不说是吧?没关系,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绍崇显慢条斯理的系着腰带,朝门外喊道“玦鹰!进来!”
“你要干嘛?!”
“呵!”
绍崇显大手一挥“绑起来!严刑拷问!”
玦鹰被他脸色红彤彤五指山吓个半死,开始在心里为女子默哀。
“你敢!”女子扭头,这才认出玦鹰,不由惊讶“怎么是你?!”
再看绍崇显,恍然道“这弱鸡就是你主子?”
刚才只顾着恼怒,并未看清玦鹰长相,这会面对面站着,她自然认出他就是昨晚带自己回客栈的人。
听到她口中称谓,玦鹰额上登时滚下冷汗,绍崇显已经危险的看过来“你们认识?”
“不认识!”
“当然认识!”
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玦鹰“昨晚不是你带我来的吗?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要了命了。
玦鹰绝望的挣扎“我带你去的是隔壁那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女子摸摸鼻子,“我昨晚发烧了,半夜起来小个便,醒来就在这里了。”
绍崇显听出话不对“所以你知道是自己走错了?”
女子立刻反驳道“哪有?!我也是刚发现!再说了走错就走错,你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吃亏,有什么大不了的?”
绍崇显气的两手发麻,走错就走错?那刚才动粗的是谁?他脸跟胸口还疼着呢!
何况两人形象天壤之别,他身姿皎皎如天上月,她却邋里邋遢如渠中黑泥,到底谁吃亏心里没点数?
愤愤走到椅子上坐下,他看向玦鹰“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就滚出去自戕谢罪!”
“主子,小人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玦鹰急得都要结巴了,“小人昨日明明将这位姑娘安置在了隔壁,实在不知她怎么会睡在您的房里。”
他说完转头看着女子“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女子也想搞清楚真相,她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是被鬼抬进来的吧?但不满他审问犯人的口气,于是没好气道“都说了就尿个尿,别的啥也没干,爱信不信!”
玦鹰环视房间,又退出去看看隔壁,忽然进来径直走向净房。
绍崇显住的这间是整座客栈最豪华的套房,夜里出恭不需出门,净房就在床榻一侧的一处暗门里。
不多时,他便一脸古怪的走了出来“主子,小人好像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知道就知道,什么好像?!”
玦鹰咽咽口水,将净房的门推开,结果本该是墙板的另一侧,竟还有一扇门。
原来这个房间的设计十分奇葩,隔壁的天字二号房是作为天字一号房的套间存在,虽然也有独立的房门,但在净房处,却是两房联通。
简单来说,净房就在两间房的中间位置,左右各有一扇门,将两房串联了起来。
所以女子昨夜应是迷糊中走错了门,误打误撞摸到了绍崇显屋里。
都怪前天办理入住时,店家也没特意介绍过,所以竟犯下如此乌龙。
真相大白,女子心里想的却是,好在昨夜如厕时这弱鸡没碰巧进去,不然自己的清白可就此毁了。
她淡定的走回自己房间,再过来时已经穿戴整齐,手里还拎着根鞭子,大大方方对绍崇显主仆拱手道“既是误会一场,那这事儿就算翻篇了,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咱们有缘江湖再见!”
身后一声“慢着!”玦鹰横剑挡在她身前。
女子不悦回头“怎么?还要赔钱不成?”
绍崇显冷冷看着她“敢动我,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人,谁给你的胆量说算了?”
身后玦鹰不小心咳出声,是没第二人,加上苏小酒两口子和太妃,统共有四个。
女子梗着脖子道“不说了是误会吗?你到底是不是爷们儿,怎的如此小气?!”
绍崇显坐在桌边审视着她,半晌道“想走可以,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是谁?来南夏做什么?”
其实他更想问,她认不认识苏小酒,可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唐,天下这么大,怎么可能随便来一个人就会认识她?
尤其小酒出自大渊皇宫,而眼前的女子,故意这辈子都没见过皇宫大门吧?
被他一问,女子沉默下来,想着自己此行并没什么可遮掩,便坦然道“我来找个朋友。”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她叫什么?”
女子不耐烦了“你在查户籍吗?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她将手中包袱往身后一甩,就要出门,回头用鞭子指着他警告道“我告诉你,我的事很急,若是被你耽误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亲手把你弄死!”
按照绍崇显以往的性格,他本该直接命玦鹰将人杀了拉倒,可被她那双炯然有神的眼睛盯着,杀人的指令竟说不出口。
“玦鹰,绑了。”
这次玦鹰没再犹豫,这女子,也忒狂,莫名就酒里酒气的,让他也看着不爽,因此不顾她剧烈挣扎,硬是用她的鞭子将人捆了起来,别说,长短还挺合适。
“你们要干嘛?告诉你啊,本姑娘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大部队都在后面呢,等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唔唔唔”
玦鹰在她嘴上捂了块帕子“主子,要如何处置?”
他们还有许多正事,总不能走哪都带个女子。
看着她被五花大绑,绍崇显却并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今天是绍影和苏小酒约定离开的日子,他昨晚不辞而别,是否该派个人去支应一声?
但刻意送信又显得他自作多情,再加上这起子麻烦事,不免更加心烦意乱,扭头又走回床榻,将外衣一脱重新钻进被窝里背对着两人“就让她在那待着吧,什么时候本王高兴了再说!”
女子这才注意到他的自称——本王?
南夏的王爷,绍崇显?
“唔!唔唔!”
玦鹰不妨她突然剧烈挣扎,手滑被她冲了出去,结果因为上身被捆着刹不住车,一个猛子扎在了绍崇显身上“贵人,我错了!”
绍崇显都没来得及转身,只觉后背仿佛被天上的扫把星砸中,五脏六腑皆被震得稀碎,痛的差点背过气去,整个人都趴在床上僵住了。
“贵人我错了!昨晚都是我不好,差点毁了贵人清誉,要不这样吧,我别的没有,就一身力气使不完,从今天起,就给贵人当牛做马打零工抵债怎么样?!”
女子生怕他耳朵聋似的,扯着嗓门大喊,若说他刚才是疼痛难忍,现在又多了头晕目眩。
“你、你先给本王起开!”
绍崇显艰难的吐出一句,气若游丝。
她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块吧?
这一下砸过来腰没立刻断了,也得亏祖上庇护。
“滚出去!!”
玦鹰心脏险些骤停,顾不得男女大防,抓住女子腰带就扛了起来,试图将这善变的女人远远丢出去。
都怪他安排不周才惹下如此祸事,总得做点什么赎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