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二白见状连忙起身,把耳朵里的棉花取出来背在身后,暗骂这刁老头不讲究,竟明目张胆告黑状。
只说他们把耳朵塞住,怎么不说自己比个老太太话还多,从早上便叨叨叨到现在月亮都挂在天正中了,还没能让他们清净下,找谁说理去?
好在苏小酒及时打断他的话,不高兴的问:“你这几天去哪了?关键时刻掉链子,若是小二哥出事你拿什么赔?”
刁三分立刻伸出三根手指喊冤:“天地可鉴!老臣是觉得您跟殿下办案帮不上忙,所以带着一清二白去附近寻摸草药去了!再往南走多山林,林中有瘴气,老臣本想做点药丸备着,谁知把东安郡的草药铺子全都转遍,还有几味药没凑够,所以这几日一直带着他们去附近山上采药来着!”
一旁的苍联点点头,他找到几人的时候,他们确实是在山上撅着屁股采药来着。
理由正当得很,只是也该留个字条什么的,但此时苏小酒没功夫讲究他,听着小儿娘子的哭声,将声音压低些问:“小二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只是轻伤,因为受了惊吓才昏厥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一清二白忍不住在旁腹诽:不说身上刀伤,内脏怕早就被江中暗礁撞的错了位,这刁老头也忒会睁眼说瞎话。
但事不关己,真把人治死了也是老头的责任,两人便默默烧自己的火,绝不多管闲事。
苏小酒放了心,对萧景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王文昌的尸首还在郡守府,依她的意思,还是给个善终,对外以病逝的名义安葬,别损害了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那封罪己书中还牵扯了其他内容,只是字迹不清,写的也潦草,还有待他们去挖掘真相,所以萧景打算安葬好王文昌夫妇,就去找绍崇显讨要账本,说不定能在上面发现其他端倪。
忙到现在,除了早上一碗面条,大家都没顾上吃东西,苏小酒在密室里走了半天,这会腰酸背痛,也不想做饭,便打发绿拂出去买了些包子回来。
萧景自去忙,她亲自端了几个走进内室,小二娘子正默默守在床边垂泪,听得声音转头,起身就要跪下。
“嫂子无须多礼,我来看看小二哥。”
她一手扶住小二娘子,一边把包子和粥放在桌上道:“天色已晚,先吃些东西垫垫吧,大夫说了,小二哥只是受惊过度,很快就能醒来的。”
小二娘子摇摇头:“民妇不饿。”
她虽没有出口抱怨,可眉间深深的纹路,还是表达了主人的不安。
苏小酒有些愧疚,小二哥都是为了帮他们才变成这样,幸好伤势不重,否则她真不知该怎么面对小二娘子。
“嫂子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接丫头了,估计很快就能过来。”
丫头是小二夫妇的儿子,原本叫长生,后来因为体弱,算命先生看过说要取个女孩名才能平安长大。
小二媳妇这才惊觉自己只顾着夫君,竟把儿子给忘了,看着苏小酒,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下来:“乡下人担不住事儿,见到夫君如此便心慌意乱,多谢贵人心细如发,否则丫头回家见不到爹娘该吓坏了。”
她说完有些迟疑的看向依然昏迷的小二,苏小酒会意,说道:“别担心,待会儿丫头来了,嫂子便带他去客房休息,小二哥这里有大夫们照顾,不会有事的。”
丫头年纪小,若见到父亲受伤,情绪肯定会受到影响,苏小酒的贴心之举,令小二媳妇感激不已。
其实答应夫君去坝上的时候,她便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夫君一直想有所作为,这些年却因为照顾她寸步难行,如今能为国效力,实在是天大的荣耀,她并不曾心生怨怼。
不管怎样,苏小酒却要尽到一份心意,等小二喝了药,又将小二娘子跟丫头安顿好,萧景那里她帮不上忙,便又寻来刁三分,仔细询问制作药丸的事。
刁三分一刻也不得闲,又领着一清二白制作草药,年轻太医理论知识丰富,却缺少实战,只能乖乖听他摆布,做些医仕们做的杂活。
苏小酒翻看着他们摊开准备晾晒的草药,随手拈起一根瞧了瞧,问道:“这是什么药?怎么占的比重这样大?”
“回娘娘,这是地骨皮,可以消除内热,尤其是肺热,常用于各种清热解毒的药丸,所以消耗量极大,这几日老夫上山,就是为了找它。”
“直接去药铺买不就得了?只靠自己挖要挖到什么时候?”
“娘娘有所不知,”刁三分耐心解释道:“南北行医,药方多有不同,老臣制作的防瘴丸主要以这种药物为主,偏偏南方对此药并不重视,是以各大药铺中备货不多,只能自己去采。”
苏小酒看了一圈,只看到半框地骨皮,挑眉道:“你们三个人出去好几天,就挖回这么点?”
“唉,谁会说不是呢!”
刁三分愁的眉头拧在一起,蹲在竹筐旁边,看着里面少的可怜的草药:“这种药多长在山坡上,性喜干燥,可南方多雨水,因此很少遇到,我带着一清二白跑了好几个山头,统共就找到这么多。”
他是真的愁,这么多人南下,又不是待一天两天,必须多准备些药丸以防万一,可偏偏药材不够,买不到就算了,挖也挖不到,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苏小酒不得不跟着重视起来,琢磨道:“那有没有其他差不多功用的草药代替呢?我虽不懂医术,也知清热解毒的草药种类繁多,不必非用地骨皮吧?”
刁三分双手拢在袖子里,咂着嘴摇头:“虽差不多,但还是有差别,且药物之间本是相辅相成,别说突然换配方,就算用量不同药效都会有变化。”
苏小酒抓起半框草药掂了掂,估摸着也就两三斤的样子,沉吟道:“咱们时间紧迫,你先可着这些做吧,能做多少做多少,实在不行,等到了下一个郡县,我跟你们一起去挖。”
萧景已经去找绍崇显了,不管好的坏的,这里的事都要有个结果,她们还有好多工作要做,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挖草药上。
刁三分拱手称是,将累了一整天,此时好不容易坐下歇口气的一清二白揪了起来:“没听到娘娘的话吗?!还不赶紧干活!”
当着苏小酒,一清二白半点情绪不敢有,赶紧又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起身,将剩下的草药摊平晾干。
不知萧景那边顺利与否,苏小酒回了房间却睡不着,便把绿拂找来,给大家缝制口罩。
药丸得有,物理防护也不能少。
绿拂不善女红,便负责剪裁纱布,再一一叠好,苏小酒负责穿针引线,主仆二人合作的也算默契,不知不觉就做到了东方晓白。
“数量不太多,但每人两个也能应付一阵子了。”
苏小酒翻看着缝好的口罩,材料有限,也不过是叠了六层纱布,希望多少有些用处吧!
捏着酸胀的额头,起身看看窗外,院子里静悄悄的,萧景还没回来。
绿拂怕她熬坏了,利落的将床铺好,让她躺下眯会儿,苏小酒却毫无睡意,将苍联找过来道:“你可知道绍崇显在哪落脚?殿下还没回来,你去看看可可有什么意外?”
在一切没有定论以前,绍崇显的嫌疑最大,何况他这次有备而来,谁知道真实目的是什么?
萧景出去只带了两个龙隐卫,一旦起了干戈,只怕会吃亏。
苍联的职责是保护小酒,对被派出去找萧景这事老大不愿意。
对这头犟起来谁都不好使的倔驴,苏小酒也是心力交瘁,最后咬着牙威胁道:“好,不去是吧?小爷有的是办法治你!”
苍联对此不以为然。
反正他的原则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要苏小酒去哪他便跟哪,昨天下午就因为他没跟着,她差点困在地道里,他如何敢再掉以轻心?
苏小酒愤愤回房,不一会儿又出来扒着门框喊刁三分:“老刁!给我弄点蒙汗药,能放倒大象那种!”
苍联心肝儿一颤,被苏小酒狠狠瞪了:“看什么,就是给你用的!把你迷晕了关起来,走的时候随便扔哪个山沟沟里!”
刁三分还没睡醒,听到喊声以为出事了,忙提着裤子跑出来,扫一圈见院中并无异样,蒙圈道:“娘娘刚才说什么?什么药?”
接到苍联冷冷的眼神,裤子差点吓得掉地上,赶紧几下系好,干咳道:“咦,这天看起来想要下雨,老夫得赶紧去把后院的草药收了!”
说完不顾苏小酒呼喊,溜着墙根跑了。
苏小酒气急,只得把气又撒在苍联身上:“好啊你,现在敢威胁人了,你等着,今晚就把你饭里下药,然后扔出去!”
“娘,这个姐姐好可怕,她是谁啊?”
身后传来一生怯怯的童音,苏小酒掐在腰上的手立刻放了下来,鼓着腮帮子也回了原位,乖乖,没注意丫头什么时候跟着小二娘子出来了。
为了挽回自己形象,她赶紧堆起一个甜甜的微笑,同小家伙打招呼:“小丫头,你醒啦?”
“我叫丫头,不叫小丫头!”
丫头一脸窘迫,他已经不是三四岁小娃,知道自己被改了女孩名字本就不情愿,如今再被加个“小”字,就更不爱听了。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小二娘子慌忙看向苏小酒,见她面上并无不悦,悄悄松口气,赔笑道:“孩子不懂事,还请贵人见谅。”
“这有什么打紧?”
苏小酒笑着对丫头招手道:“起得这样早,是不是肚子饿了?姐姐让人去买了早点,咱们一起吃。”
她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十分喜爱,看到他,就不禁想起大渊后宫那几只团子,手心里痒痒的,总想上去在那毛乎乎的头顶上摸一把。
毕竟刚认识,也怕吓到人家孩子,只好努力克制着。
一想到险些害得丫头失去父亲,苏小酒就心有余悸,便特意吩咐绿拂去买了很多种早点,算是弥补一二。
孩子想法简单,一听有好吃的,立刻欢呼着跟绿拂走了,小二娘子喊不住,当着众人又不好上去揪耳朵,眼睁睁看着儿子蹦到椅子上,捧着块炸糕吃的狼吞虎咽,羞得脚指头直刨地,连连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她本是拿钱做工,这两天为了照顾夫君一直没进厨房,如今还反过来吃主家的,儿子还这么不客气,十分过意不去。
苏小酒也正是看中她守本分,知分寸,为免她有心理负担,笑着拉起她的手道:“人多吃饭热闹,咱统共没几个人,难道还分两桌吃饭?省下做饭的时间,咱还能多做些更有用的事呢!”
本以为苏小酒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待吃过饭,绿拂端来针线筐的时候,小二娘子才知道自己竟真能帮上忙,心里才算踏实些。
她拿起一只缝好的口罩打量片刻,很快便领悟到了用处,惊喜道:“这便是口罩?夫人果然蕙质兰心,这两根绳挂在耳朵上,可比系面巾方便了许多。”
而且这口罩上下两边都是有弧度的,可以很好的跟面部贴合,不似面巾那样,上面系的紧,下面却会随风飘动,遮挡效果并不怎么好。
苏小酒点点头,又拿起一支还没缝的口罩给她看:“这口罩材料很简单,只需将白纱布用开水煮过晒干,然后叠成六层同样大小的方块,夹上挂绳缝在一起就可以了,若想效果更好些,还能再厚一点,但我怕太憋闷,所以便没加。”
小二娘子拿着口罩爱不释手,心道贵人就是贵人,脑子也比寻常百姓活络许多,若是换做她,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此精妙的东西,不由对苏小酒心生敬佩,指着一旁磕糖炒栗子的丫头道:“儿子你看到了么?将来可要好好念书,才能变得跟贵人一样聪明!”
丫头边吃边玩,将两颊各藏了一颗栗子,脸蛋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咕哝道:“这有什么难的?等我长大了,还要发明更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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