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抿唇,他自然想知道,发了疯一样想知道。
但小酒不主动说,他冒然问了,只会徒增尴尬。
且他们初来南夏,绍帝可能会尽心尽力保护他,但小酒,就不一定了。
若有苍联这样的绝顶高手随身相互,他倒是能放心不少。
“我相信你。”
短短四字,让苏小酒险些无地自容。
当初段承泽担心萧景得知自己身份会见财起意,如今自己不再是大渊的宫人,萧景也成了南夏太子,段承泽应该放心了吧?
于是她对苍联道“既如此,你现在就写信给非染,说此番离开是我秘密将你找来南夏办点事,很快就能回去,好教她们放心。”
只要能留下,苍联哪有不应,当下起身告退。
将他支出去,苏小酒欲开口解释,萧景摆手道“我不想逼迫你任何事,所以你也不用心怀歉疚,等你真正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说清楚!”
苏小酒这次没有丝毫隐瞒,将身世原原本本告诉他,免得今后再因这些不必要的事造成误会。
怀揣巨大秘密的感觉并不好受,如今说出来,她只觉浑身都轻快了。
萧景意料之中的惊愕,却并没因为她段家女的身份而惊喜。
“所以段承泽他?”
“对,是我舅舅。”
脑子轰的一片空白。
他还没忘在温泉庄那个山洞里,自己吃段承泽的飞醋,还跟人大打出手。
当时段承泽明显带着“小子总有你后悔的时候”的表情走的……
“那,我们大婚的时候他……会来吗?”
苏小酒没注意他面色变幻,摸着下巴道“这可难说,咱们婚期定的这么紧,他就算得到消息,一时半会应该也赶不过来吧?”
某人悄悄松口气,憾然道“那太可惜了。”
苏小酒也并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她并非真正的段家女,却实实在在享受着段家益好,不管到底主动还是被动。
最郁闷的是,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没有什么比她的来历更加隐秘了。
她多希望自己更贪婪一点,或者再狠心些,要么理所应当接受馈赠,要么就一刀两断,彻底不再联系。
可前者被道德理智所不容,后者在情感过不去,都快把她搞分裂了。
“你当真要把苍联留下吗?”
无功不受禄,她之前昧着良心收了瑞丰钱庄,现在又收个大活人,真怕哪天段家忽然又给她个惊喜。
萧景明白,她问的虽是苍联,实则指的段家恩惠。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血脉出身都无法改变,正如我留在南夏,也是不得已为之,所以别想太多,他们既然愿意为你付出,那是你的福气,坦然接受便是。”
好吧,谁让她不是“苏小酒”,却成了“苏小酒”呢?
起身叹口气“那我去将饭菜热热,苍联应该还没吃饭。”
可怜的娃,也不知他做影卫时都吃的什么,厨房里的饭菜也没见少过啊?
萧景也有事要去找绍帝,他一走,苍联便不知从哪飘了出来。
苏小酒端着托盘转身,见他不声不响出现在身后吓一跳,差点把盘子扣他头上“你要吓死谁啊?以后不许走路没声音!”
“小人不敢。”
苍联灰溜溜的倚着门框挨熊,苏小酒气还没过去,斜眼看他“信写好了?”
“是。”
“递出去了?”
“是。”
“吃过饭了吗?”
“是……还没有。”
“走吧,去厨房,我再重新给你做些热乎的。”
“小人不敢。”
苏小酒恨不得踹他两下“怕我毒死你吗?这不敢那不敢,不听话倒是挺敢,下次见到舅舅我得好好跟他说说,训练影卫的第一条就是不能顶嘴!”
太帅的也不行!
苍联犹犹豫豫的从怀里掏出块干馒头“小人自己带了吃的。”
那馒头也就他拳头大小,也不知藏几天了,苏小酒从他手里拿出来,发现跟石头蛋一样重,无语道“你平时就吃这个?”
苍联回答很实在“硬一些抗饿。”
做影卫不是别的,吃喝皆不得自由,一天一顿维持饿不死就行,不然如厕也是问题。
苏小酒在心中大呼不人道,这馒头估计小香都不吃!
只是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冷哼道“以后你做回内侍,跟大家一起吃正常饭菜就可以了,别搞得好像我虐待你。”
苍联接过托盘,垂头跟在她身后,往厨房走的一路上引来不少宫人悄声议论。
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忽然出现在太子妃的身边,这人还不是太子,难免引起不小的波澜。
但见太子妃的态度十分坦然,又对其身份产生怀疑,难道是随太子妃从大渊来的太监?
瞧着衣服有点不像,但她们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大抵是奴婢做久了,连幻想都小心翼翼,已经有人暗自期盼下辈子能去大渊后宫做宫人,找个这么帅的内侍做对食也算不枉此生。
果然就听太子妃道“吃过饭你去领套内侍的衣服换上,然后到前殿伺候吧!”
苍联点头称是,引得宫人们又是一阵骚动,尤其在内殿伺候的几人,眼神更是几乎黏在了苍联身上。
苏小酒脸都黑了,警告道“这次你可给我老实点,若敢招惹其他小姑娘,我替非染打断你狗腿!”
苍联滴汗“……小人不敢。”
苏小酒简单做个炒饭,又拌个黄瓜,前殿便来了宫人,说秦太尉的夫人带着女儿前来拜见。
“快请!”
苍联放下碗筷就要跟她一起去,苏小酒理理衣裳道“你先安心吃饭,等会再来前殿吧。”
不过是见个朝臣夫人,用不着随身带着保镖。
因为她孤身在南夏,婚礼又准备的仓促,因此绍帝专门指了当朝秦太尉的夫人为她送嫁,顺便教导她大婚之日的规矩礼仪。
本以为明天才来,没成想今日傍晚就到了。
太尉为武官之首,掌握一国兵马大权,能请到太尉夫人为她送嫁,绍帝也算煞费苦心,她自然不敢怠慢。
快步走到前殿,就见殿中已经端端正正坐了一位扮相庄重的中年妇人。
样貌不算出众,应是跟陆夫人差不多的年纪,但体态上要轻盈些,此刻正捧着宫人奉上的香茶慢慢品着。
苏小酒的视线却定在她身侧的女孩身上。
一身大红色长裙,看起来也就十多岁,双手垂在身侧,远看好似守礼恭谨,一双鬼机灵的大眼睛却在好奇的瞄来瞄去。
看到苏小酒进门,女孩眼睛一亮,悄悄用手戳了戳秦夫人肩膀,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道“娘!快看快看,太子妃来了!”
秦夫人手中的茶杯却未放下,淡声道“婚礼未成,叫太子妃还为时尚早,真是没规矩!”
声音不高,但俨然能听出话中严厉,且从头到尾都没看苏小酒一眼。
女孩被训斥,也不过悄悄吐吐舌头,又在她身后朝苏小酒摆摆手示意。
苏小酒礼貌的冲她点点头,假装没有听到二人对话,甚至还努力挤出一个自认甜美的笑容,快速走到秦夫人面前屈膝福身道“怀瑾见过太尉夫人。”
虽然从品级上来说,她现在未正式册立太子妃,见到一品夫人行礼是应该。
但这里是封建王朝,她身为绍帝的准儿媳,将来不只是太子妃,还是要做皇后的,但凡有点分寸的人哪敢接受?
可秦夫人不仅受了,还一直到她屈膝差不多有四五秒的之后,才悠悠将茶杯放下,又拿帕子沾沾嘴角不存在的茶渍,从容起身道“郡主真是折煞妾身了,您是君,妾是臣,哪有您跟臣妇问安的道理?”
说话有礼滴水不露,自己却站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给苏小酒回礼的意思。
都不用研究,就知道又不是个好啃的瓜。
苏小酒禁不住叹口气,她算看出来了,自己大概是命犯朝臣夫人,尤其这种四五十岁的。
但为了大局,也只能顺势站好,歉然道“还以为您要明天过来,有失远迎,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秦夫人笑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夏不比其他荒蛮之地,规矩重,礼仪多,臣妇怕时间太短您记不住,到时候婚礼上出了纰漏,可是要闹笑话的。”
苏小酒???
用荒蛮形容大渊,果然是武将家的夫人,平日不怎么读书吧?
而且一进门先是下马威,紧接着就嘲讽输出,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
苏小酒跟她无冤无仇,又是初次见面,搞不懂是哪里得罪了她。
想了想,唯一的可能,便是这秦太尉是绍崇显阵营的,此次被绍帝找来为她送嫁,估计并不是心甘情愿。
但她该有的客气还得有,就算不能拉拢,也不好先交恶,因此避重就轻,说道“如此便有劳夫人了。”
秦夫人一再试探,见她自始至终都未露出不满之意,嘴角一撇,带上几分不屑,说道“陛下能选臣妇当此重任,乃臣妇的荣幸,郡主无需客气。”
而她身后的女孩儿终于得到插话的机会,嘻嘻笑着跟苏小酒打招呼“小女佳盈,见过太子妃姐姐!”
苏小酒本能脱口而出“聪颖的颖?”
“不是,是盈盈一水间的盈。”
她笑容淡了几分“哦,好名字。”
秦夫人笑道“这位是小女,自小顽劣没规矩,让郡主见笑了。”
“无妨,佳盈妹妹活泼可爱,我看着很是喜欢呢!”
佳盈得了夸奖,立刻开心的说“那你见了我姐姐肯定更喜欢的,她……”
“咳咳!”
秦夫人忽然咳嗽几声,警告的看她一眼,佳盈立刻住了嘴,不满的嘟囔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早晚是一家人。”
苏小酒没听清“佳盈妹妹在说什么?”
秦夫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后悔没能耐住这小祖宗的磨,当真把她带了出来。
这丫头口无遮拦,再多说几句恐怕坏事,便将女儿扯到身后,笑道“这丫头被她爹宠坏了,就喜欢瞎胡闹,郡主不必放在心上,今日天色不早,就不打扰郡主休息,咱们明日辰时再来练习吧!”
说罢拽起佳盈就走,小妮子还没待够,不情不愿的被母亲拖着,还不忘跟苏小酒道别“太子妃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哈!你可别起晚了!”
看着母女二人匆匆离去的身影,苏小酒满脸的黑人问号,这又是什么情况?
风一样来打个旋就走,难道只是来故意刺挠她几句?
不过回想秦夫人刚才雷达一样审视自己的目光,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恰好苍联已经吃完饭过来,便道“去,看看她们要去哪里,做什么,注意别被发现了。”
她早就预想过婚礼会不怎么顺利,正如绍帝所言,太子妃之位太过重要,她一介异国郡主捷足先登,势必要引得多方势力不满。
还有之前绍崇显意味不明的请婚,害得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他暗中使什么绊子。
唉,前路漫漫,道阻且长,如今还没正式开始,就有戏要唱了么?
苍联紧随秦夫人母女出门,见二人走到东宫,却没往出宫的方向走,而是拐了弯,朝着后宫而去,天色将暗,他又穿了灰色的内侍衣裳,不需飞檐走壁,便能很好饿隐藏身形,也将二人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娘,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了呀?姐姐不是要一同加入东宫做太子良娣吗?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没错啊!”
秦夫人回头看看,见离着东宫已经有段距离,也不怕再被谁听到,在闺女的脑门上狠狠戳了一把道“你个死丫头!差点坏了大事!这件事苏小酒还不知道,你提前说出来,你姐姐可就嫁不成了!”
“苏小酒?太子妃的名字叫苏小酒吗?”
佳盈显然没抓住重点,在口中念叨几遍“听起来不太像是宗师贵女的名字呀!这起的太随意了些吧?”
秦夫人冷哼一声“哼,又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取个贱名有什么奇怪?”
“什么意思呀娘?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呀!”
秦夫人却不再多说,而是嘱咐道“大人的事,小孩问这么多做甚?你若真想你姐姐好,明天便别再偷着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