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身后还有不少侍卫,见她肆无忌惮的拉起萧景的手,眼珠子都瞪掉一地。
而向来冷酷的萧大统领,也面色自然的任由她拉着,乖乖走在后面,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昭示着主人心情愉悦。
“啊对了,还有两个人呢!”
苏小酒走到一半,忽然把他的手一扔,蹭蹭蹭的朝着后方跑去。
萧景幽怨的看着她不带一丝留恋的身影,将手握了握拳,背到身后,没一会儿,那粉色身影又蹭蹭蹭的跑过来,扬起小脸指着后面两人道“是辛者库的孙掌事跟崽崽,你还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好像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他都会记得格外清楚。
“我今天还要把他们也带出去,送到王院判的府上。”
孙掌事看到萧景和身后的侍卫却面色一变,将崽崽护在身后,戒备的看向苏小酒道“他不是皇上的人吗?怎么会在这里?”
苏小酒神秘一笑“孙掌事放心,他已经不是皇上的人了。”
不止孙掌事,萧景也面露不解,就听苏小酒道“他是我的人。”
接收到孙掌事诧异的目光,萧景面色一红,轻咳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去接出锦妃娘娘吧!”
苏小酒也记挂着去看看侯爷的情况,生怕晚一会儿元和帝又反悔了,命人将宫门上的锁链斩断,第一个冲了进去。
锦妃母女方才在屋内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不知发生了何事,在屋内不敢出来,直到苏小酒推门而入,她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根木棒,好在第一时间看清来人,没有抡下去。
“娘亲,是酒酒姐姐!”
小舞从锦妃身后出来,开心的过来拉住她的手,锦妃却看到了外面满院子的侍卫,还有个不认识的宫人和孩子,只当又出了什么变故“苏姑娘,萧统领,你们这是?”
“锦妃娘娘,我们是来接你们出宫的!”
“出宫?”
锦妃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看她,又看看萧景,后者对她微微点头,示意小酒说的是真的。
她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似乎想要笑,可眼泪却抢先一步流了下来,喃喃道“难道,难道他相信我了?他知道我是清白的了么?”
随即又自我否定道“不,不可能的,他当时那样绝情,这些年对我们不闻不问,怎么会忽然又想通了呢?”
她慢慢摇着头,颤声道“莫非,他是要将我们逐出宫去?他终究还是不肯认下小舞吗?”
言语之间,似乎对元和帝还抱有一丝期盼,令苏小酒有些措手不及。
她上前一步道“锦妃娘娘,不是他要逐你们出宫,是我们要将你们接出去,从此再不必在冷宫苦苦煎熬。”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她苦涩一笑“罢了,我们母女苟活至今,已是老天格外开恩,焉能再强求些别的?我这就收拾一下,随你出宫。”
小舞虽在冷宫,但有苏小酒不时接济,衣物虽不华丽,却崭新干净,乍一见到脏兮兮的崽崽,不由心生同情,悄悄拉拉苏小酒的手道“酒酒姐姐,那个小哥哥是谁呀,他没有干净的衣服穿吗?”
她说的很小声,只是崽崽也是头一次见到小女孩,又生的粉雕玉琢,本就自惭形秽,又见她不时看向自己,便低下头往孙掌事身后躲了躲。
苏小酒道“他叫崽崽,等出了宫,就能换上干净好看的衣服了。”
小舞点点头,又问“为什么要出宫才能穿呢?现在不可以吗?”
苏小酒不知再作何解释,只道“嗯因为哥哥干净的衣服忘了带进来,所以只能出去再穿。”
生怕小舞继续追问,便道“娘亲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东西太多拿不动了?”
小舞果然转移注意力,拍拍小脑袋道“哎呀,我忘了去给娘亲帮忙!”
孙掌事远远看着锦妃母女,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曾经远远见过锦妃一面,那时她风头正盛,浑身都像散发着灼人的光芒,一颦一笑皆被后宫众人纷纷效仿。
如今,璀璨的明珠像被蒙上一层灰尘,在冷宫蹉跎六年,她已经不复明丽端雅,哪还有半点宠妃的痕迹?
就是因为这个女子,崽崽才会失去至亲,沦落至此,可偏偏她也是个可怜人,深陷在后宫泥潭,无法自拔。
锦妃却没见过孙掌事,更没见过崽崽,收拾好东西出来,见她们亦步亦趋的跟着苏小酒,也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两位是谁?”
看衣服,应也是哪宫的掌事,只是这男孩却实在太过邋遢,让她忍不住蹙眉。
这大人也真是,自己穿的倒是干净,怎么忍心将孩子带成这样?
今日出宫,算来也是大喜的日子,苏小酒怕她知道了崽崽身份徒增伤感,便未直接挑明,而是道“她们同你们一样,也是要出宫的,正好一路。”
锦妃听出她不愿多谈,便顺势点头道“甚好,我们娘俩在上京举目无亲,能一道出宫也算有缘。”
孙掌事心中微叹,这缘分,她宁可不要的好。
这样想着,便拉着崽崽往旁边靠了靠,生怕锦妃会认出来。
锦妃无端被她冷落,有些尴尬的看向苏小酒,孙掌事其实并非对锦妃有芥蒂,只是单纯不愿再让崽崽沾染麻烦。
帝王喜怒无常,谁知今天答应放了她们娘俩,明日会不会又派人捉回来?
万一跟她们走近,将崽崽暴露,岂非得不偿失?
苏小酒明白她心中所想,又苦于无法点破,只好笑着对锦妃道“娘娘勿怪,孙姑姑的脾气是怪异了些,但人是好的,相处久了您便知道。”
一行人,加上萧景带来的侍卫,统共百十号,在宫里浩浩荡荡的行走,不多时,便传遍了后宫。
只是这阵仗,纵使有心八卦,也无人敢真个上前打探什么,便都藏在自家宫门后面偷偷观望,试图看出什么首尾来。
苏小酒目不斜视,也怕狗皇帝再搞什么花样,直到远远看到陆侯站在宫门口的身影,心中大石才算正真放下。
“侯爷,刚才那是怎么了?皇上为什么又突然同意了?”
陆侯冷哼一声,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萧景,敷衍的点了下头表示谢意,随后愤愤道“老子跟他说,若不肯同意,那老夫便撂挑子不干了!不仅温室不搞,难民也都遣散,再往后的西北战事也别指望老子去给他卖命,他焉敢不从?”
不过没想到这次儿子忽然开窍,听到他在御书房与元和帝争吵,竟先一步去给萧景送了信,真是可喜可贺,看来不愁以后娶不上媳妇了。
他明明是武将,说话却总是带着骨子匪气,不过苏小酒听了只觉亲切,动容道“多谢侯爷鼎力相助,若不是您,只怕奴婢所谋之事今日就要打水漂了。”
“嗨!都是一家人,很快就要叫我一声爹了,跟爹还客气什么?!”
陆侯掐着腰得意的飞了萧景一眼。
萧景愕然,见苏小酒并未出言反驳,而是羞涩的低下头,目光嗖的射向旁边的陆澄。
陆澄冷不丁被他满是杀气的眼刀击中,心里顿时千疮百孔,连连后退道“不是我!是爹要认苏姑娘为义女!”
眼中幽芒褪去,萧景哦了一声,随后若无其事的走到一旁去收队,说道“那正好,这里没你事了,你带着兄弟们回去吧。”
陆澄……
陆侯吹胡子瞪眼的看向萧景,这家伙实在太猖狂了,等以后成了他干丈人,看怎么收拾他!
按照中华龙民的传统美德,如此皆大欢喜的场面,应该出去搓一顿庆祝庆祝,因此苏小酒不免遗憾的咂嘴,可惜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忙,尤其王院判,此时应在家中望眼欲穿,她们得早点赶过去。
陆侯忽然道“咦?门外马车上下来的,可是王老头?”
“不会吧?不是说好让他在家等着吗?”
苏小酒伸着脖子去看,果然看到一位老者被人搀扶着缓缓入内,忙小跑着迎上去道“师父,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想着刚才在锦瑟宫外耽误了一会儿,恐怕是老人家等不及了,这才乘了马车过来,于是她高兴的唤过孙掌事与崽崽道“师父您看,这就是崽崽!”
王院判扶着拐杖的手松开,看着面前乞儿一般的男孩,不仅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尤其那一身太监的服饰,深深刺痛了他。
他悲痛万分,上前一把将他搂在怀中,放声哭道“我苦命的孩子,爷爷来晚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呀!”
崽崽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的老爷爷,却并不觉得怕,听他哭的伤心,伸出小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道“老爷爷,你怎么哭了?”
王院判眼泪更加止不住,摩挲着他的小脸,贪婪的打量着他的眉眼,喃喃道“爷爷是喜极而泣,你是初年的孩子,你真是初年的孩子”
一旁的锦妃如五雷轰顶,她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的看向崽崽,她认得王院判,自然也知道他口中的初年是谁。
眼前好似又站了一位青松般俊美的男子,他嘴角噙着笑,温柔的看着她道“锦瑟,待你及笄,我们便成亲吧?”
画面一转,他穿着一身太医的服制,嘴角的笑意不在,从一个翩翩少年,变得老成持重,再见到她时,就像面对后宫所有妃嫔那样,恭恭敬敬的作揖“微臣参见锦妃娘娘,祝娘娘万事顺遂,喜乐安康。”
再后来,便是他在流放途中身故的消息,彼时她刚被打入冷宫,还沉浸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的变故中,那位薄情寡恩的帝王,目光冰冷而嘲讽的告诉她“你的情郎死了,就在流放的第三日,连尸首都被野狗拖走,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一阵天旋地转,她强撑着站好,自责、愧疚、痛悔,一齐盘旋在心上,看着崽崽似有千言万语,却不敢上前一步。
感受到娘亲突然冰凉的手掌,小舞担心的抬起头,正看到锦妃失魂落魄的盯着崽崽,便摇摇她的手道“娘亲,你不舒服吗?”
锦妃回神,有泪花划过脸庞,滴在了小舞的脸上。
她伸出小手,摸摸脸上冰凉的泪滴,紧张起来“娘亲你哭了?是不是外面太冷了?”
“没有,娘亲想到马上就要出去,太高兴了。”
锦妃俯身将女儿抱进怀里,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些锥心的往事。
病中之人最忌大悲大喜,苏小酒看着沉浸在伤痛中的王院判,想要劝他先回家,却见老人忽的将身子站的挺直,恨声道“无耻妖妇,害人如斯,今日老夫就要进宫面圣,请圣上将毒后治罪,还初年一个公道!”
“王老,这些陈年往事,早已无迹可寻,你便是现在去了,只要她死不认账,又能如何?我看还是先行回去,将孩子好好安顿下才是正经。”
陆侯也是担心王院判的身体,生怕他到时候一激动,病情加重,毕竟崽崽还需要靠他庇护。
王院判却铁了心道“宋鸣徽丧心病狂,却逍遥法外多年,若不能趁着还有口气将她之罪,我便是死,也无法瞑目!”
他并非一时冲动,因此唤来管家吩咐道“你先带着小少爷回去,若我今晚不能回家,便为我准备后事吧!”
这便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管家面容悲戚,也知道老爷心性坚定,一旦做好打算,便轻易不会更改,只好走到崽崽跟孙掌事身边,欲将他们引上马车。
陆侯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本侯已经插手此事,此时一走了之又算什么?苏丫头,你且先带着锦妃母女回去,本侯亲自陪王院判走一趟吧!”
苏小酒固然也不放心,可眼下这是最好的安排,无奈点头道“那好吧,还请侯爷多照看师父,我将她们送下,便第一时间回来。”
却听锦妃忽然道“还请苏姑娘留步!”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集中在锦妃身上,她嘴唇轻颤,缓缓看向王院判道“王先生刚才所言,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