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无妨,”云翳仙人拍了拍白梨的肩,“灵器有自己的脾气,时间久了便能磨合好。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妖灵能与灵器契合,这比什么都难得。”
白梨没有听出云翳仙人和的稀泥,她此刻心中烦得很,既然师父说妖灵与灵器的契合最重要,那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云翳仙人看着白梨的表情,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杨不行,你可见着了?”
这明知故问的,白梨岂止是见着了,杨不行分明还与她说了话。
白梨昂起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满脸惊讶:“是啊师父,您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杨不行不是人吗?他如何进的妖禁?”
云翳仙人似是很满意白梨问这个问题,满脸慈笑:“杨不行的事儿,苏将军可与你讲过?”
白梨一愣,点了点头,有些回过味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是……有妖愿意为了他进来一趟妖禁,冒妖灵出体的风险吗?”
云翳仙人点了点头:“即便杨不行是个如假包换的普通人,可是他在妖界的地位与获得的尊敬,是大多数妖都无法达到的,你可知这是为何?”
白梨微微蹙眉,小声试探地问:“因为他灵器造得好?”
“不仅如此,”云翳仙人捋了捋胡子,眯起眼来,“更是杨不行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明白,他要站在哪一边,以及他自己要什么。”
白梨抿唇不语。
云翳仙人继续说了下去:“以杨不行的身世,凭他一己之力,自然无法在人妖势不两立的世道下争得一席之地。可当他得到了众妖的帮助,能力便不可限量。”
白梨垂了垂眼眸。
“你也一样啊……”云翳仙人看向自己的徒儿。
好歹养在身边二十年,便如个自己小孩儿一般了,想到要她冒着未知的风险去……
唉,因果循环,终归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云翳仙人回过神,笑得和蔼:“小白,你如今与苏将军一起要做的事,单凭一己之力只怕是难……”
白梨抬起头来望着自己师父。
“……二十年前那场灾祸之后,很多大妖隐居山林,如果能得到他们的一臂之力,事情许会有转机。”
就连云翳仙人都不曾将话说满,白梨自然也能觉察到这其中的为难。
见白梨不声不响,云翳仙人终是叹了口气:“师父如何不知其中凶险,只是……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梨突然打断了云翳仙人的话,起身跪到了他的面前。
云翳仙人一怔愣,伸手便想去扶,被白梨抚开了。
“师父,徒儿从来贪玩偷懒,您也不曾苛责,如今您既开口,徒儿当全力以赴。”白梨望着云翳仙人,眼神坚定,“您放心。”
放心,如何能放心呢?
可云翳仙人微微一笑,不再接话了。
等白梨从泠泉居出来,外头已是星辉满撒,一片静谧,很偶尔方能听到一声远处的虫鸣。
望着再熟悉不过的星空弯月,白梨却没有咧嘴傻傻望着星空到天明的心情。
“小白?”
白梨回头,见着灵玉还在外头等他。
白梨心下乱得很,也只含糊应了一声。
灵玉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兄……”
“我想和你一起去的,”灵玉打断了白梨的话头,话音却渐渐小了,“可是师父不让……”
白梨轻轻拍了拍灵玉的手:“没事,我没事的。”
灵玉眉心紧锁,依旧满心不安:“你一直在妖禁之中,哪里知道外面凶险,即便你妖灵出色,可山外有山……”
灵玉何尝不知道白梨势在必行,说这些话实在是没什么意义了。
至于别的,师父也叮嘱过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了,婆婆知道你要远行,”灵玉嘴角挤出一个笑,岔开了话题,“在万妖府等你呢,说多晚都等你回去。”
白梨一愣,灵玉已经拉着她的手朝着万妖府去了。
而白梨亦是陷入了回忆。
婆婆……
要说有妖为杨不行入一趟妖禁,甘愿冒妖灵出体的风险。
白梨大约是最明白了。
她也干过这事儿,只是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妖灵出体对妖来说,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早年白梨曾溜出妖禁的时候,见着悬崖边有个老妇人席地而坐,望着远方出神。
当时还没怎么见过人的白梨,又紧张又兴奋。
不过等白梨定睛一看,那老妇花发凌乱,垂着眼泪,表情甚是绝望。
白梨化成人形,上前询问。
原来,那老妇膝下有两个儿子,小儿子与大儿子差了八岁,老来得子,故而老两口从小就疼爱娇惯这个小儿子。
大儿子早早成家立业,带着妻儿去远东做生意了。
小儿子恃宠而骄,一味花惯了家里的钱。
那老妇的丈夫去世之后,家财也渐渐被这小儿子给挥霍光了。
他若是挥霍在正道上也就罢了,偏偏不思成家,不念立业,只在烟花柳巷夜夜笙歌。
老妇但凡劝说两句,那不孝子便动辄打骂。
虽说大儿子每年也会寄点钱回来,可那些钱还没捂热,早就给小儿子夺去花完了。
家财散尽,老妇一点手工活儿在外头摆摆摊,哪里跟得上小儿子挥霍的速度。
大手大脚惯了的小儿子,也在外头欠下大债,被人砍了手脚抵债。
病床之上,小儿子还骂骂咧咧,说自己哥哥在外头赚大钱,也不曾回来帮衬家里一二,扬言自己养好了身子,就要去远东投奔哥哥要钱。
老妇这才惊醒,自己养的狼就快要管不住了。
万念俱灰的老妇,趁着小儿子熟睡,狠心拿砖拍死了他。
小儿子已经把家拖成了这样,万万不能让他真的去折腾大儿子一家。
一无所有的老妇心如刀绞,不是没想过投奔大儿子,只是念着两样,最终还是作罢。
一是想着杀人偿命,即便是自己儿子,那也是自己杀的。
二来,她也想着大儿子必然过得很好,有这么个垂垂老矣的母亲做拖累怎么行,自己不打扰他们才是应该。
了无牵挂,不如也就这么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