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陆府会合了韩竞和韩虎儿,刚走几步,韩端就发现了后面鬼鬼祟祟跟着的几个人影。
不用去想,他也知道这是陆府的人。
看来,陆访并没有打算就此妥协,他还寄希望于跟踪韩端,从而找出费氏夫妇和钱婆藏匿之地。
不过这显然是痴心妄想。
韩端带着他们到了东市邸店,又换了一身衣服从后院翻墙出来,融入了来往的人群之中,轻易就甩掉了眼巴巴守在邸店门前的几名陆府家丁。
他现在准备去县衙一趟。
韩端心里很清楚,此事了结之后,陆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相反,他准备先发制人。
目前他还没有妥善的计划,但先去拜访一下陆访的对手,了解一些信息总没有错。
韩子高的父亲韩延庆任山阴令三年,也被陆访和县尉顾腾联手架空了三年,到如今连基本的权利都无法行使,难道他心中会没有怨气?
更何况现在陆访等人所做之事,已经不只是争权夺利那么简单,那是要将他父子二人赶尽杀绝了。
只要是个人,相信都不能容忍。
…………
山阴县辖民近四万户,是南陈朝除了京县之外最大的上县,因此,山阴县衙虽然是城内三级衙门中最低级的一个,但它和会稽府衙比起来,无论规模还是华丽程度都差不了多少。
宽大的朱漆大门,用青漆刷得锃亮的合抱粗的庭柱,沿门侧分列往左右延伸的八字墙,以及门前挺胸腆肚挎刀立而的县兵,无不彰显出它的威严。
韩端换上了一件仆役穿的青衣,还没来到县衙大门,就发现自己明目张胆地到这儿来找韩延庆,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如今县衙上下,都被陆访和顾腾把持,能不能见到韩延庆暂且不说,但他的举动一定会被陆访知晓。
在韩锦之事没有了结之前,他不想节外生枝。
因此,只思索了片刻,他便远远地绕过县衙大门,从西侧的磨房巷直走进去来到侧门,这个侧门位于内宅的后花园处,县令家的下人奴婢都是从这儿进出。
只等了盏茶工夫,就看见一名头戴青巾的“苍头”从侧门处走了出来,韩端连忙走了过去,拱手对那苍头说道:“这位兄台请了。”
那苍头见他一身青衣,也是一副下人的装束,因此也不回礼,还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是何人?”
韩端道:“我姓韩,是县尊的族侄,今日来寻族叔有要事相禀,奈何大门处兵丁不予通报,只得来此守候。”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百钱递给那苍头道:“还请兄台行个方便,替我通禀县尊。”
那苍头接了钱,脸上顿时便露出了笑容:“既是郎主族侄,那就是一家人,小郎君且稍等,我这就去通禀郎主。”
韩延庆虽是县令,但在县衙里却只是个摆设,因此下人们平日里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这苍头今日一早出门便得了一百钱的赏钱,心里格外高兴,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不多时便回到侧门,带着韩端进了后花园。
进得花园来,走几步便是一座人工造的水塘,里面有假山莲荷、画栏垂柳,但却没有什么灵气,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沿着水塘边的石板小路走数十步,一座小楼映入眼中,这是县衙内宅的花厅,韩延庆就在这儿等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到韩延庆时,韩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叹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但却掩藏不住骨子里的自卑和胆小畏缩,难怪被陆访顾腾架空到如此地步。
不过想想又觉得正常,韩延庆本就出身贫寒之家,因为韩子高的关系才坐上山阴令的宝座,可说是平步登云,但他既无才学,又无见识,更谈不上有什么人脉,在面对陆访这样的世家高门子弟的时候,心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底气。
就在韩端心思乱转的时候,韩延庆已经笑着问话:“你说是我的族侄,却不知是哪一房的小郎君?”
韩端俯身行礼:“小侄韩端,家君石塘讳锦,见过阿叔。”
韩延庆想了一会:“……原来是韩伯用家的郎君,那确实是同宗叔侄,去年冬日我还见过尊君,说到你时,他还说只是个顽劣小儿,没想到不光长得一等相貌,而且还气度非凡。”
“阿叔过誉了。”
韩端在下首坐下,又欠身拱了拱手,“家君所言都是实话,去年之时,小侄确实还只是个顽劣小儿,整日里只知舞刀弄枪,连家中上下有多少口人都不知道。”
韩延庆哈哈笑出声来:“石塘韩家家大业大,不知道家中多少口人,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侄儿如今有表字了吧?”
“小侄尚未加冠,也还没有表字,阿叔称呼小侄六郎即可。”
“排行第六么?”见韩端点了点头,他又笑问道:“六郎还未加冠,尊君便让你独自来见我,而且还作这般打扮,若我没猜错,六郎此次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吧?”
“端见识浅薄,此番前来,确实是有事向阿叔请教。”韩端左右环视,韩延庆一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屏退左右,正色道:“六郎有事尽管说来,若是我力所能及的,定然不会推辞。”
“此番端来见阿叔,却不是为我家的事。”韩端稍稍顿了一顿,“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和家君有些关系。”
“我家在兰渚山上开了一个铁冶,以供家中铁铺之用,数年来与官府之间相安无事,但在数日前,家中护院刘广夏竟突然跑到县衙出首,状告家君私开矿冶,私铸兵器。”
“会稽郡世家豪强开矿冶铁之事,历来是民不举官不究,刘广夏如此行事,也是受了县丞陆访的指使,但这陆访的矛头,最终指向的却是远在京师的子高大兄。”
韩延庆楞了楞,片刻后,他陡然站起身来:“陆访与顾腾觊觎我座下之位,想取而代之也不是一日两日,但我儿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又岂是他小小一个县丞能够扳得倒的?”
“阿叔此言差矣!若是在以前,陆访等人自然是不敢以卵击石,但如今先帝驾崩,新皇年幼,那辅政的安成王岂会没有想法?”
韩延庆顿时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