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奔月抵达壶关的十日后,雍离与幸存的七十六名勇士出现在邯郸城郊外。
随着燕军离开巨鹿,退往易水沿线,邯郸城变得安全了,郊外酒铺食肆林立,过往行商络绎不绝,比雍离当初出发往壶关时要热闹不少。
城外多行商与百姓,少见士卒。待雍离让属下勇士换上甲胄,他们便成了最显眼的存在。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邯郸的门侯,出来确认了身份后,便脚步匆匆去通知上面了。
一名灰衣说书人走了过来,络腮胡须,右手执笔,左手拿着一张泛黄的草纸薄子,朝雍离抱拳行礼后,道:“敢问可是守壶关的雍将军吗?”
说书人的声音爽朗,周围很多人都能听到。邯郸很多人都知道赵王刘信派遣八百勇士守壶关的事情,大家都将目光往这边看来。
雍离点头承认道:“我便是雍离。八百勇士不曾辜负赵王托付,壶关城下成功抵御匈奴数万人!”
众人看向雍离等人的目光便与之前不同了,多了一份敬意。
说书人道:“雍将军,我正要写一篇关于八百勇士守壶关的故事,激励百姓抵抗匈奴的热情。等有时间,我想要向雍将军当面了解整个经过。当然,也不是平白要将军帮忙,我可以给雍将军二十万钱买下这个故事!”
雍离诧异一个说书人这般豪横。雍离确实也心动了,若是有了这笔钱,也能补助那些死去的战友,便是幸存下来的勇士,每人也能分到一笔钱。
经历壶关一役后,幸存的人厌战情绪严重,大部分人都打算去栎阳,回到家人的身边。若能得到一笔钱,他们在栎阳的生活也能够轻松一些。
雍离本想要答应下来,这时后面却传来声音道:“我邯郸书社愿意出三十万钱!”
雍离转身看去,又是另外一个说书人,身穿青衣,脚步忙慌朝自己走来,朝雍离拱手道:“雍将军,好故事就要卖个好价钱,你可莫要被别人骗了!你若是能将故事卖给我,我不仅出三十万钱,还愿意返回你一成的故事收入所得,而且是现钱,如何?”
灰衣说书人冷眼瞧着同行抢自己的生意,自己却并不答话。
三十万钱,也就是整整多了一倍的钱,而且还能够分成,那便不只是一倍了!
属下勇士们都有些心动,虽然故事与他们都有关,但壶关的战斗生活让他们习惯了以雍离马首是瞻。
而壶关一役,雍离已经历许多。他沉吟许久,在青衣与灰衣两个说书人之间抉择,青衣说书人跃跃欲试,自信满满,灰衣说书人则冷眼不语。
雍离问灰衣说书人:“你出的价格难道不能再高一些吗?”
灰衣说书人自负道:“雍将军,好故事需要好润色,我自信能很好地将你们的故事传唱。这个是邯郸商会做不来的!”
雍离心中一凛,他如今刻意作秀,委屈自己,一心表现,便是想为同去壶关的八百名战友争取好的待遇,逼迫刘信兑现当初许下的诺言。雍离绝不允许八百勇士的牺牲被篡改。
雍离看向青衣说书人。青衣说书人连忙道:“三十五万钱,如何?这已经是在我的权限里,能够给雍将军的最大价格了。”
雍离失望地摇头,对属下勇士们道:“比起更多的钱,我更希望有人能更好地将我们的故事传唱。不然便是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你们以为呢?”
“为了死去的同袍,我等听从将军安排。”
雍离当下要求灰衣说书人保证说好他们的故事,故事润色到雍离满意为止。双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灰衣说书人离开后,青衣说书人并未离去。雍离有些奇怪,问道:“你还有什么指教的吗?”
青衣说书人小声道:“邯郸书社对将军与赵王从前的故事也感兴趣,不知道雍将军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吗?价格会比八百勇士的更高!”
雍离听完,一脸震惊,这个邯郸书社可真是一点儿机会也都不容易放过。
青衣人小声问,雍离也小声回答:“我是没问题,但是你们不怕赵王追究下来,将你们查处吗?”
青衣人讪讪一笑,道:“生意嘛!风险总是会有的,就是不知道雍将军愿不愿意拿这笔酬劳了。”
雍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只是让对方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青衣说书人留下了地址便离开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邯郸城还没有派人来接应他们。雍离一行人便找了一处大的酒铺坐下吃碗酒水歇脚。
雍离询问酒铺老板知不知道邯郸书社。
酒铺老板也是个书友,当下道:“邯郸书社?我知道啊!邯郸书社是新兴的一家书社。听说是东郭大商人资助的,不缺钱,愿意花大价钱买好的故事,可惜故事类型单一,还喜欢卖一些不入流的小册子。”
酒铺老板手中便有一些小册子,拿给雍离看了。这些小册子抄写粗陋,订制稀烂,一本书,二三十页纸,用针线缝制在一起,为了节省成本的缘故,只有七八个针脚。
这些小册子的书名也取得离奇:《我与赵王不得不说的故事》、《赵王二三事》、《赵王让梨》、《赵王砸缸》。
贸然谈论上位者,本是犯忌讳的事情。雍离再次震惊邯郸书社的大胆。可是当翻看了这些书中的内容,雍离才知道事实并不是那么一会儿事。
这些小册子中的故事主要讲述刘信的光辉事迹,写刘信小时候便爱学习,为人谦虚,有礼貌,尊老爱幼,将刘信给描述成人间道德的楷模。
雍离到底还清楚刘信是与人间道德沾不上边的人物。
这些小册子,恐怕也是刘信向民间增加自己威望的手段,毕竟皇帝的兵马正在往邯郸城来,刘信需要邯郸城的民意来帮助他对抗皇帝的权威。
刘信得知雍离归来后,只是派遣司马芝出城来接雍离等人。
司马芝领着犒赏的车队出城来,与雍离相见,宣读了刘信的旨意。
雍离在回邯郸前,向刘信汇报了属下勇士们厌战情绪严重的事情,恳请刘信允许勇士们去栎阳。
在刘信的旨意中,除雍离外,归来的勇士每人获得四百钱,一份往栎阳的由刘信亲笔签名的路引,另外,刘信还安排了马车送他们去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