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旭率楼烦骑进入信都,将楼烦骑安置后,想起了张奔月的嘱托来。
全旭换上便装,孤身一人来到李府。一路走来,除了远方被开辟为军营的地方有灯火外,其余地方便只有月光微亮。
这也不奇怪,信都被张三的流民军占据后,百姓流离,如今战火又尚未结束,燕军在巨鹿虎视眈眈,与邯郸随时有开打的可能,因此刘信只是将信都作为军事据点的存在,并未重新安置百姓。
李府门前,满地灰尘,大门半掩,院落内已经是灌木丛生,不见落脚之地。只见三处土丘格外醒目,新翻过土,分别是李氏一家三口之墓,立木为碑,其字尚新。其中李婉儿之墓碑上留笔:夫张本月立。
全旭久经乱世,自认已经将心肠练就得坚硬如铁,看到这一幕,却也是微微一笑,他目睹着张奔月汲汲于名利,却不曾想到张奔月背地里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看着满院的荒草,与生了罗网的房屋,全旭并不准备继续前进,他向李氏一家三口弯腰致敬,关上了李府的大门,回到了楼烦骑的宿营地。
翌日,全旭率楼烦骑出信都,北上三十里,楼烦可岚与栾布两人两骑并列站在大道上。
楼烦可岚虽然被众人判刑,但却是在全旭逼迫下不得已的行为。此时楼烦骑见到自己的少酋长,不免一阵骚动。
楼烦可岚全旭瞳孔微缩,想起马背上有张奔月送给他的宝弓,可如今这个时刻太敏感了,稍有动作便可能陷入不复之境地。尤其是在看到楼烦骑大多对楼烦可岚心持同情之意的时候。
楼烦可岚看向栾布,待栾布点头示意后,楼烦可岚便纵马到全旭面前。栾布见此,微微皱眉,因为楼烦可岚并没有按照先前说好的那样,先用话术控制楼烦骑,反而先与全旭对峙。
栾布在邯郸也待了多日,知道全旭是刘信颇为倚重的大将。若是全旭一箭将楼烦可岚射死,自己多日的辛苦谋划也都将打水漂。只是楼烦可岚已经到达全旭面前,栾布便是想要阻止也来不及。
全旭见楼烦可岚朝自己走来,也有些措手不及。他知道这个少酋长的本事,骑术比一般的楼烦骑还要差许多,楼烦可岚走到自己面前,等于亲手把自己交给了他。全旭倒也没有因此放松,只待情况突变前随时出手。
“全将军这是要楼烦儿郎带往哪里?”楼烦可岚问。
“奉赵王军令,出关深入匈奴腹地,直捣龙城!”全旭道。
“大草原不比河北道路分明,稍有不慎,便可能迷失道路,你这是要带楼烦儿郎去送死。全将军死不足惜,却可怜我楼烦儿郎的性命也要被赵王断送。”
“我手中有邯郸商会描绘的地图在,怎会迷失道路?”
“可否给我一看吗?”
全旭此次远征,全要仰仗这份地图,楼烦可岚直接索要,全旭犹豫许久,还是掏出了地图给楼烦可岚。
楼烦可岚张开地图看了一遍后,却是哈哈大笑道:“如此地图,错漏谬处甚多,全将军也用这份地图,最多出关二百里。我这里有一份地图,或可能够帮助将军直捣龙城。”
楼烦可岚说完,掏出了另外一份地图给全旭。全旭打开看了,只见地图不仅标注范围更广,而且也更加详细。
全旭看向楼烦可岚的目光再不相同,他朝楼烦可岚拱手道:“少酋长顾念族人前途命运,着实让人可敬可佩,何妨与我同去草原,共立功名,将来未尝不能重新领袖族人!”
楼烦可岚听了,却是淡淡一笑道:“全将军能说出这番话来,倒也是性情中人。但想到这一路远征,艰难险阻,将军难免如赵王一般,因我身份而猜忌于我。只恳求将军一件事,请将军代我领袖族长,看顾楼烦一族之命运!”
楼烦可岚说罢,竟是掏出匕首,自刎于全旭面前,随后整个身体跌落了马。
栾布见此变故,除却心中大骂楼烦可岚愚蠢外,也不得不调转马头,离开了大道。
楼烦族人目睹自己的少酋长至死仍在为族人的命运考虑,许多人以手抓破面容,一为自己当初错怪少酋长而自责,一为祭奠这位不曾担任过酋长的酋长。
全旭让木鹿梨等几个楼烦人埋葬了楼烦可岚于大道旁,为楼烦可岚举行了简单的祭奠仪式后,楼烦骑兵们便再次上了马,继续默默无声往北而去。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去了半月。
在这半个月里,燕王臧途犹豫许久后终于还是放弃了攻打邯郸的打算,转进攻与防守策略,兵马缩回燕国本土,准备沿着易水构筑防线,抵挡汉军可能的进攻。
燕军放弃巨鹿的过程中,放任呼兰津的匈奴骑兵对巨鹿一带劫掠杀戮。臧途还命令士卒推倒了巨鹿的城墙,焚烧城中屋舍,坏巨鹿城郭。
这座曾经在项羽与秦军对抗的巨鹿之战中扬名立万的城池,最终变成了丘墟。
燕军退走只是让刘信稍微松了一口气,南方来报,皇帝已率领汉军主力赶来,随时可能出现在邯郸城下。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如今外敌既去,内斗便不可避免地酝酿。
除此之外,刘信也终于想起被自己派往守壶关的雍离和他的八百勇士们。雍离已经在壶关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召他回来,好好嘉奖一番,另行任命了。
楼烦人在胡骑营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刘信决定纠正自己之前让将军做廷尉的错误,重新选了一名通晓楼烦风俗的典客管理胡骑营,派遣张奔月领两千兵前往壶关接替雍离。
张奔月一行抵达壶关已经是春雨霏霏的季节。壶关海拔虽高,但也已经有了绿意。说实话,张奔月有些羡慕雍离能够早早跟着刘信,若他能早遇明主,怕也是能够和全旭一样受到赵王器重,何至于现在要代替雍离来做守壶关这个苦差事呢。
但那样的话,怕是与婉儿也无缘吧。想到李婉儿,张奔月的心没来由一痛,于是,他笑起来,笑起来心就没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