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此刻的心情复杂,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掩住漆黑的瞳仁。
她细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少年的侧脸,触手的冰冷让她的指节不禁弯了弯。
“为什么”
带着满腹疑问的三个字最终消散在了空气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沈念阙搬了一张椅子守在床边,贾承进来给她送晚饭,她也只是粗略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俞青棠道:“阙姐,医生都说了谢韫没什么大碍,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了,说不定他一会儿就醒了。”
贾承也点头:“青棠说的不错,你要注意休息。”
两人在病房里还没站多久外面是苏绮虞打开病房门,探出一颗小脑袋:“阙姐,叔叔阿姨来了!”
女孩儿口中的叔叔阿姨自然指的是丁月湾和沈维。
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凌晨12点,沈念阙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沾血的衣衫,因为太过于担心谢韫,所以还没来得及更换。
但现在更换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家所有人一一进入到了病房。
所幸这间病房的面积很大,即便站着这么多人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他们只能看见少女精致苍白的侧颜,其中最醒目的是她胸前的一片血迹。
为首站着的丁月湾一下子慌了神,她连忙走上前,眼底写满了浓浓的担忧:“点点,你……”
沈念阙知道丁月湾担心的是什么,于是她打断女人的话:“这是谢韫的血。”
因为少年突然冲出来替她挡了一枪而沾染上的鲜血。
现在已经干涸,但依旧显得触目惊心。
明明那枪她可以躲过去的。
沈念阙眼底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几个哥哥姐姐均是以关心的眼神看着她,也因为她刚才的话,他们才注意到病床上躺着的是谢韫。
少年的五官本就生得俊美,但此刻苍白无力,仿佛琉璃娃娃一样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不好判断什么。
一向对这个抢他妹妹的少年没有任何好感的沈默笙此刻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从刚才沈念阙说的话中判断,少女胸口的血是谢韫的,那么她为什么会沾染上谢韫的血 答案很明确,若不是谢韫受伤沈念阙去碰,那断然是不会沾染上的。
以谢韫对沈念阙的维护,极大可能是替沈念阙承受了某种伤害。
不得不说沈默笙猜的是百分之百正确。
沈念阙淡定的起身:“你们赶飞机这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谢韫有我在旁边守着,他受伤也完全是因为我。”
末尾的一句话也是解释了她为什么要坚持留在病房的原因。
家人之间心底总会有种莫名的连接,他们感受到了此刻沈念阙的疲惫。
心照不宣的一起退出病房,沈柒画还极为贴心的带上了门。
医院走廊上此刻除了值班的护士就只剩他们一家人了。
傅善睐已经窝在沈长佩怀里睡得酣甜,沈长佩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心情是难得的变得平静下来。
沈维问她:“长佩,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谢韫会受伤”
沈长佩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在提及到沈念阙抱着傅善睐面对绑匪枪口的场面时,沈家人的心一下子提到看嗓子眼。
话落,走廊陷入了一片沉寂。
许久,沈博才干哑着嗓子问:“所以,谢韫是因为替点点挡枪才受的伤”
那个伤还是枪伤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沈长佩点头:“对,枪伤。”
她非常明白现在沈家人的心情,点点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宝贝,他们都想呵护她以后的成长,结果竟然还是遇到了这种事。
如果不是谢韫,那么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沈念阙了。
说不上什么庆幸,丁月湾他们心底突然升起了一抹名叫愧疚的情绪。
那是对谢韫的愧疚。
在他们陷入这种情绪中的时候,贾承理了理衣服,然后走到沈长佩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沈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尽管找我,我免费为你提供帮助。”
贾承一说话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人群中,沈博激动的手抖了一下:“你是贾律师”
贾承在业内鼎鼎有名,饶是沈博都把他视为偶像。
两人的岁数相差不大,但业务能力以及名声还是差了一大截。
知道他们都是沈念阙的家人,贾承很有礼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贾承,念阙的朋友。”
眼见着男人在阙姐家人面前刷存在感,其他几人也是不甘落后。
苏玺:“沈爷爷,你还记得我吧上回我还跟你下过棋呢。”
苏绮虞:“我前不久还来做过客呢。”
薛森:“我跟绮虞一起的,叔叔阿姨们肯定还记得。”
傅洲:“第一次见面,你们好,我是傅洲。”
俞青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也去过你们家,大哥,你花瓶就是我修复好的。”
沈家人:“”
苏绮虞等人都没有经过伪装,真实样貌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们当中有几个都是公众人物,沈述磕磕巴巴:“你、你们都是点点的朋友”
雾草,这是什么神仙大佬朋友 个顶个的天才!
傅洲淡定点头:“我们都是阙姐的朋友。”
沈家人心底皆是被狠狠震惊了一把,沈念阙过往的事情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团挥散不开的迷雾。
若是沈念阙真的生活在江南小镇,断不可能会认识这些人的。
苏绮虞是国际花样滑冰著有天才少女之称的选手,傅洲是电竞圈赫赫有名的天才游戏手,俞青棠是文物修复师这个行内即将崛起的新星,贾承又是律师界不败的神话。
光看这几人都可以猜出薛森的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把这些人带出去,那不是随便吊打人吗 沈述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向朋友们炫耀的事情。
他妹妹是大佬!还认识很多大佬朋友!
光是随便想想都觉得异常的拉风!
沈长佩收下了贾承的名片,她目光镇静,像是决定了一件什么事似的,女人说道:“贾先生,我还真的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翌日。
丁月湾起了个大早就和沈维去了京都的商场,她给沈念阙挑了好几件换洗的衣裳,她负责买,沈维就负责付钱。
昨晚去酒店他们就已经明确分了工,傅家那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单单让沈长佩一个人去,气势肯定是不够的。
于是沈念阙那边就留了丁月湾和沈维照顾,其余人皆是陪着沈长佩去傅家讨要说法。
绑架儿童可不是小事,况且还是熟人作案,说什么都不可能轻易放过。
买好衣服两人就往医院赶去,路过外面的一家大饭店,丁月湾去买了早餐,而后才挽着沈维的胳膊进了医院。
病房里,少女依旧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许是太累了而趴在床边熟睡了过去。
床上,谢韫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打着吊针的那只手也随之动了动,旋即就慢慢睁开了眼。
病房里的光线有些明亮,他好一会儿才适应了下来。
他的唇瓣干裂,嗓子嘶哑,他的视线一偏移,就看见了睡在自己手边的沈念阙。
“阙阙。”
他无声的呢喃了一下这两个字。
昨天的那一幕深深的刻印在了少年心底,那时候的他心中被一股绝望填满。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谢韫也是一阵后怕。
前世的阙阙就是那样死在他面前的,为了护他,沈念阙承受了万箭穿心的痛苦。
但却依旧笑着安慰他,让他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阿韫,我死了你应该开心才对,我是魔头,不值得你落泪。”
沈念阙就是谢韫的命。
即便那时候谢韫知道对方伤不了沈念阙,但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在临城的时候,他就一直心慌乱,趁此机会,少年算了一卦,得知阙阙有危险之后才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所幸及时,阙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谢韫狭长的凤目里浮现了一抹看不透彻的情绪,瞳仁如墨一般漆黑。
他抬手试图想要去触碰沈念阙,但不小心触碰到了肩膀上的伤口,他闷哼了一声。
也就是这轻微的响动,成功惊醒了熟睡中的沈念阙。
少女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抬眼就看见了满脸苍白的谢韫。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话的同时,沈念阙按响了床边的呼叫铃,这是直通护士台那边的。
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都可以按它,随时随地都会有人在。
谢韫哑着嗓子:“疼。”
少年也只有在沈念阙面前才会这么娇弱,明明平时不屑一顾的痛在少女面前顷刻瓦解。
哪怕是真的不痛,凭着谢韫的心机,他也会说痛。
沈念阙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弯腰撩开被子的一角,低头查看起少年肩膀处的伤口。
绷带没有任何血迹渗出的现象,沈念阙在无形间松了一口气。
“除了痛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此话问出的同时,病房门也被随之推开,从他们的这个角度来看,谢韫和沈念阙的姿势非常亲昵。
少女一手撑在谢韫的耳侧,弯着腰,倒有一副想要亲吻少年的架势。
丁月湾:“!!!”
沈维:“!!!”
他们来的是不是不合时宜 沈维大声的咳嗽了几声,听到后面的动静,沈念阙起身,顺便也收回了撑在少年耳侧的手。
在她转身的瞬间,完美的错过了谢韫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之色。
男人手里提着给她带的早餐,丁月湾把买的衣服交给她:“点点,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再出来吃饭,妈妈买了好几件,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念阙接过丁月湾手中的袋子,随便拿了一件就进了卫生间。
是一件米色的短袖衬衫。
丁月湾进商场的时候一眼看见的其实是那些漂亮的裙子,她很想买下来给沈念阙穿,但知道女儿不喜欢,她只能遗憾的离去。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丁月湾大致也摸清了沈念阙的喜好。
她喜欢简单一点的东西,不论是吃穿用都是保持着单调与简洁。
趁着女儿换衣服的时间,沈维把早餐一一摆放了出来,刚摆好,病房里就涌进来一批医生。
他们给谢韫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后才道:“病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先住院观察观察,对了,注意不要给病人吃太油腻的东西,有其他需要请及时叫护士。”
丁月湾:“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沈念阙才从卫生间出来,沾血的衣服被她丢到了垃圾桶里。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谢韫没事了,多注意休息,不要吃油腻的东西。”
好在过来时两人买的份量够多,完全够两个人吃。
新鲜现熬的小米粥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配上一笼水晶虾仁包子和咸菜,一顿早餐简单而又不失丰盛。
沈念阙把病床摇了一点起来,她不着急吃,端起其中的一碗就坐到床边。
“你可以用左手吃饭吗”
沈念阙问道。
谢韫摇头:“疼。”
非常完美的借口,因为他肩膀有伤,所以沈念阙很自然的拿起勺子开始喂他吃饭。
两人之间的互动说不出的和谐,只是在丁月湾和沈维看来,就有点奇怪了。
夫妻两人用眼神交流。
沈维:湾湾,你有没有感觉到点点和谢韫的互动太亲昵了点 丁月湾:好像是有点,不过谢韫是为了救点点才受的伤,那么亲密感觉也很正常。
沈维:你就不担心点点早恋 接收到早恋这个词,丁月湾一口否定:“不会的,点点还是个孩子,不会早恋。”
这句话一不小心丁月湾就说了出来。
好在沈念阙那边并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这句话,丁月湾松了口气,沈维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了,你也快吃点东西吧,别累坏了身子,不然又得住医院了。”
两人在桌子边坐下,一时病房安静的只剩下吃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