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书接过张筠年递过来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入口很淡,适合小娘子饮,带着一股子青杏的甘甜。”
张筠年笑了笑,看向了颜玦,“娘娘当年,就很喜欢青杏。尤其是怀着殿下你的时候,吃了好大一箩筐。先皇格外的宠爱她,夜里趁着旁人都睡了……”
“背着背篓,偷偷地跑到宫墙的一角,摘杏子。听闻东京城南边有个杏花巷,靠着古井,因此长出来的杏子,与旁处不同,乃是上佳之品。”
“这等好杏子,都等着熟了,方才用竹篮子装了,给达官贵人送去。官家那晚同娘娘一道儿,偷溜了出宫,摘走了满树的青杏,又生怕种杏人亏了,在树杈子上,留了一个大元宝。”
张筠年显然兴致很高,说话笑眯眯,那脸就宛若盛开的菊花一般。
“大人,当年在东京城做官,夜里头还要巡城的么?”
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家同宠妃夜游,他搁一边拍呢!
张筠年很满意陈望书的识趣,显摆之事,若是没有人捧哏,那就没有那个味道了。
“因为那杏树是我家的。”
他说着,撩开了袍子,掏了掏,掏出了一锭金元宝,放在了自己手心里,有些怀念的摸了摸,又伸到了陈望书面前,一脸得色。
陈望书颇为无语的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面镜子,对准了张筠年的脸。
张筠年一愣,瞅了瞅那镜子,小铜镜,上头镶嵌着几颗五颜六色的宝石看上去颇为华贵。
“你这莫非也是先皇赏赐的?”
陈望书摇了摇头“不,我是要你照照镜子。咱今年不是三岁。瞧您今儿个健步如飞的我可算是明白了一桩事。”
“平日里您拄着拐棍走路一摇三晃的,原来是被金元宝硌的。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觉得您能长命百岁。”
张筠年先是老脸一黑,听到长命百岁四个字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跟你阿爷似的,一张嘴跟刀子似的。我平日里啊,不带着,今日就是高兴这才拿来给你们看看的。”
“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他说着,像是被陈望书提醒了似的,步履又蹒跚了起来。
陈望书说归说,还是扶着他朝着里屋行去。
这里静悄悄的,连狗吠声都若隐若现的似乎离得很远。
“我今日当真是十分的高兴。虽然老臣知晓殿下之前是为了韬光养晦,可见殿下迟迟下不了决定心中亦是忐忑得很。”
张筠年说着,看了一眼那金元宝。
“老臣老了不知道还能否见到,殿下拿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如今的大陈朝你也瞧见了。老臣耿直句句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先前殿下不想争。”
“老臣也不是没有衡量过,都是姓姜的,要不就罢了吧。可到底是意难平,如今殿下想通了,咱们不蒸馒头争口气。”
“这一下子,我是觉得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像是回到了初入朝堂的时候一般。若能不辜负先皇还有陈大人所托,老臣便是立即去死,那也瞑目了。”
陈望书偷偷的看了一眼颜玦,见他并未有开口之意,松了口气,忙说道,“你们两个那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偏生我跟刚下锅的泥鳅似的,晕乎乎的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您不如从头同我说上一说。我问颜玦,他总是支支吾吾的,那会儿他年纪小,许多都不清楚。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弄不清楚,我怕到时候我一出手,反倒是伤了自己人。”
张筠年不疑有他,陈望书那会儿才多大点儿,陈家之前明显都没有想过,要把她嫁到扈国公府来,显然是不想趟这趟浑水,陈望书对内情知之不详,很正常。
“这事儿啊,还要从你母亲李氏说起。”
陈望书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掩饰住了惊讶之色。
“你母亲有个堂姐,名叫李敏秀……”张筠年说着,对着北地拱了拱手。
“陈大人娶妻的时候,李敏秀作为李家的姐妹拦门。你太爷爷那会尚未仙逝,他乃是太子太傅。先皇在潜邸之时,同你三叔极其要好。”
“那会儿陈家的盛世,远胜过之前的高家。你父亲乃是嫡长,娶的又是名门望族的女儿,大婚那时,先皇亲临。”
陈望书听着暗暗吃惊,她出生的时候,太爷爷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家中乃是祖父陈北的一言堂。
南下之后,怕老太太提及旧事触景伤怀,陈清谏下了禁令,叫他们在家中,少提当年在东京城的事,因此这一些,她是完全不知晓的。
难怪陈三叔好好的一个进士,文武全才,竟成了黑羽卫,先皇临终托孤……
“李敏秀乃是绝世美人,先皇在喜宴上,一眼便瞧中了她。迎入宫中,封了贵妃。”
“贵妃娘娘深得先皇喜爱与信赖,后来便生了小殿下。”
陈望书听着,心中暗暗思量。
李氏当初同她说过旧事,说是在怀着小弟陈长歌的时候,吃了许多宫中御厨做的泡酸笋,她以前时常与宫中的姨母往来。
显然这位姨母,就是李敏秀,李贵妃。也就是颜玦的生母。
“若是没有东京巨变,那以殿下的资质,如今定是早已经踏平北齐,成为了我大陈朝最有希望的储君。”
张筠年说,眼中都泛着光,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摸着椅子坐了下来,神情低落起来。
“可惜……东京城剧变的时候,老臣刚好在宫中同新皇议事,就听到小太监急急忙忙得来报,说不好了,齐人打进来了,城门已经要被攻破了。”
“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官家急唤禁卫军护驾,不想禁卫军大统领已死,群龙无首,大势已去。无奈之下,你阿爷文官挂帅,临危受命。”
“而我同你三叔,护送殿下出宫,迎着颜统领而去。”
张筠年口才甚好,宛若说书一般,他解释道,“颜统领便是如今的扈国公,他那时候,是官家的黑羽卫大统领。我也是那会儿,方才知晓的。”
“颜统领高义,实在是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