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在火车上睡的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时候,龟速前进的火车终于到了站点。
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萧清勉强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之后,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步行了很久,萧清看着前方的村子,整理了一番衣饰,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走进了这个看上去宁静祥和的地方。
“妈,我回来了。”
萧清进屋把东西放下,探头瞧了瞧在厨房做饭的周母,喊道。
“小小回来了?”一个妇女挽着袖子,身上系着一条洗的掉色的红色碎花围裙,脸上带着明显的欣喜,深陷的眼窝和花白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十分苍老。
萧清愣了一下,唇角的笑意少了几分冷淡。
“嗯。”
“他呢?”萧清没说名字,也没叫爸。
周母心领神会的说道:“去地干活了。”
萧清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点了点头,把自己带回来的包打开,拿出一袋特产,塞给周母。
“妈,东海那边的特产,你尝尝,咱俩吃,不等他。”
“小小,懂事了。”周母笑得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菊花。
“等你爹回来一起吃,咱娘俩吃像什么话?”周母宝贝似的把那袋小吃揣进怀里,笑眯眯的说道。
萧清深感改造三观的艰难,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角度:“妈,我都没吃,打开给我吃一点也不行么?”
周母神情纠结了一下,眉头蹙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撕开了一个口子,递给萧清,说:“那你先吃点,剩下的我给你爸留着。”
萧清无奈,看周母认真的模样,她只好也正儿八经吃了几个,亲眼看到周母把口子折好,放进了柜子里。
果然是这样啊 周萧清第一次获得奖学金就给母亲买过东西,还有一件做工不错的外套。
没给他爸买。
不出所料,回家迎接周萧清的就是一顿暴揍,不仅被搜走了所有钱财,还威胁他定期带钱回家上交。
从那以后,周萧清就愈发不爱说话,也再没带过东西回家。
“妈,我去王老师家一趟。”萧清不想在这个家多待,有点闹心。
“嗯,早点回来。”
“知道了。”
萧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不算很精致的礼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
“王老师在么?”
萧清敲了敲门,问道。
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气质温和,容貌普通却很有亲和力。
“谁啊?我在。”
“王老师,是我,周萧清。”
萧清笑着说道。
“小清啊,快进来快进来!这是放假回来了?”
“嗯,好久不见了,王老师。”
王卫国,名字端正,人也端正,十几年前突然来到这个小地方,一个人安家落户,闲来无事教导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对周萧清恩同再造。
是他教会了周萧清读书,教他做人,推荐他去县里的学校,让他一步一步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在看不到尽头黑暗中,王老师硬生生凿开了一个口子,微弱的光明渗透进周萧清千疮百孔的心,是指引,更是未来。
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大字都不识一个,发现王卫国是个知识分子之后,生了小孩就想让他帮忙取名字。
王老师心情好就会帮忙,不开心的时候概不见客。
周母说,当时她本来没抱期望,没想到提着一斤鸡蛋到王老师家时,恰逢王卫国从外面回来。
气质儒雅的年轻人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傻乎乎的冲他笑,白白嫩嫩,像个包子。
王卫国没接鸡蛋,想了一会就说:“这孩子生的好,就叫萧清吧,周萧清。
萧闲隐洞天,其视若清明。希望他能清醒洒脱,无愧于心。”
周母听不明白王老师在说什么,只是不断重复周萧清这三个字,越念越觉得好,她也不知道哪里好,就是喜欢得紧。
周母厚着脸皮问王老师这个名字怎么写,一笔一划学会了儿子的名字。
周萧清,是周母唯一会写会认的三个字。
生在贫穷落后的村子,父母都是文盲的周萧清,就这样拥有了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周萧清直到死,也没能做到名字里所蕴含的期盼。
萧清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些片段,说道:“王老师,我在大学很好,这个学期还得国奖了,给您带了点茶叶,不是什么好茶,就是一点心意。”
萧清把手中不算精致的礼盒递了上去,语气十分乖巧。
王卫国瞬间笑得开怀,根本没有半分在村民面前的高傲,一点都不客气的接过茶叶,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孩子。
“不错,真的长大了。”王老师看着面前温润挺拔的少年,他不显山不露水,眉眼柔和,举止有礼。
最重要的是,眼神终于不再怯懦了。
王老师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学生懂得来看他,这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萧清捡着大学的事和王老师聊了聊,又听王老师天南地北的扯,不知不觉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萧清想起周母的话,和王老师告辞了之后,就起身回家。
萧清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普通的小院,这位王老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种谈吐和修养,见识和为人,萧清可以肯定的说,比同华大学的很多教授都要出色。
这位神秘的老师,是周萧清黑暗童年中唯一的暖色。
在王老师心中,他可能一直都是一个胆小内向,但踏实肯学,也有天赋的乖学生。
没有家暴,没有拳头,没有歇斯底里的恐惧 有关王老师的记忆,都是伴随着光明与书声,是周萧清最珍视的回忆。
萧清回到家,就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光头男人。
他名义上的父亲,有严重暴力倾向,甚至能亲死自己骨肉的一个父亲。
周父看上去回来有一会了,手里拿着萧清带回来的小吃,口子被撕的很大,一倒就是呼啦啦的一大堆。
周父恶狠狠的咀嚼着牛肉干,看着萧清的眼神带着阴翳。
不用几秒,那一整袋牛肉干就被周父吃了个干净,他嗓门很大的喊道:“快点做,饿死老子了。”
“马上马上就好。”周母唯唯诺诺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好小子,长本事了是吧?往回带东西没有我的是吧?”周父神情狰狞,蒲扇般的手掌带起一阵风声,似乎下一刻就是响亮的巴掌声。
萧清不笑了,墨色的眸子沉静如水,倒映着越来越近的巴掌。
“咔嚓”
“啊!!小兔崽子!”
萧清神情冷漠的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男人的小臂上,骨折的声音格外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