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个声音,杜清涟的手“倏”地收回,卢悠悠也吓了一跳,紧接着她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她从座位上拉起,而后李祈挡在了她的前面:“杜神医,你刚刚在做什么?”
杜清涟脸色一沉,也站起了起来,然后将收回的手紧握成拳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道:“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李祈没说话,脸色却黑如锅底,卢悠悠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但还是急忙道:“你别误会,我让师父教我金针刺穴,他……他刚刚在指点我穴位呢!”
“真的?”李祈头也不回,盯着杜清涟的眼睛问,但是脸上的怒气却没见少多少。
杜清涟又岂是随便示弱之人,听他这么问,又怎么肯正面回答他,而是冷哼:“我教我的徒弟,何需向外人解释。”
李祈冷笑:“那从今天开始,她就不再是你徒弟了。跟我走!”
说着,他就抓住卢悠悠的手,准备带她离开。
听到李祈的话,卢悠悠先是一愣,随即赶忙道:“你什么意思?我认谁做师父跟你何干,你快放开我!”
“以前没关系,现在有了!”李祈看着她怒道。
“什么什么?你什么意思,你说明白!”卢悠悠还没见李祈这么生气,声音忍不住小了下去,“我跟你……我跟你……”
“不管是谁!”不等她说完,却见李祈再次大声道,然后看向杜清涟,“她不清楚规矩,你还不清楚吗?杜神医!”
这一次,听到李祈的话,杜清涟不再说话了,眼睛看着卢悠悠,眼角闪过一丝复杂。
“清楚?清楚什么?”这下卢悠悠更糊涂了。
“好,你不是想认穴位吗?”实在是被她的无知气得不轻,李祈咬牙道,“我来教你!”
说着,他拉着她进入了院子里的一间书房。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被带入书房后,卢悠悠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
“你不是想学点穴吗?我来教你!”
李祈说着,突然出手,向卢悠悠点了过去……
卢悠悠吓了一跳,只是一阵轻风拂过,一股墨香却迎面扑来,却是李祈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支笔,卢悠悠愣神的功夫,只见笔尖如闪电般在她的胸口迅速点过,同时李祈嘴中低声说道:“天池、中府、期门,云门、气户……足少阴肾经起于涌泉终于俞府,肝经始于大敦终于期门,手厥阴心包经始于天池终于中冲,心经只有极泉、青灵、少海、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少府、少冲九穴,却通情志……还有这里,是膻中,是脾经和任脉的交汇之处……”
李祈的语速极快,动作也让卢悠悠眼花缭乱,不过须臾,她便被清爽的墨香包裹其中。
松山墨清冽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身处其中,卢悠悠仿佛进入了一个魔幻之地,浮沉于古文化浩瀚飘渺的无边大海。只是,随着李祈的语速越来越快,卢悠悠别说弄明白他口中穴位的用处归经,甚至连穴位名字都听不清楚了。
到了最后,看到卢悠悠目瞪口呆的样子,李祈深深叹了口气,手腕儿一转,笔尖突然指向她的脸颊,而后卢悠悠只觉得脸上一凉,却是李祈最后一笔点在了她眼睛下方几寸处的脸颊上,低低的道:“还有这里的承泣,是足阳明胃经的起始之处,不但主肠胃,还主头面五官及神志之病,最是常用不过!”
“承……承泣……”卢悠悠重复道。
很有诗意的穴位名字,但是听起来却感到很无奈很悲伤是怎么回事?
卢悠悠一眨不眨的看向李祈,而此时他已经将手中的笔掷到了地上,转身背对着卢悠悠,闷声道:“无论是金针刺穴,还是点穴之法,向来是男师不传女徒,女师不授男徒,难道从没人告诉过你?”
说着,他大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推开房门之前脚步顿了下,头也不回的道:“好好看看你自己吧!”
说罢,他向窗外瞅了一眼,然后走出了屋子,重重将房门关上了。
他的话让卢悠悠一愣,随即她低头向自己的身上看去,看到自己身上的墨点,尤其是很扎眼的几个位置,立即恍然大悟,霞飞双颊,心情久久难以平息。
窗外的大树上,杜清涟一直盯着厢房的窗户,直到李祈临出房门时看了他一眼,他这才神色一变,从树上跃了下来……
傍晚时分,金仙从山下的镇子上回来,她的手中拎着一个竹篓,是刚刚从镇子上买来的醉蟹,这里的醉蟹十分出名,许多人从扬州赶来特地品尝。金仙边吃边逛了一整天,临回来时本已没了胃口,可一听到醉蟹这两个字,便食指大动立即买了来,打算晚上同大家一起品尝,就像十五那日在船上一样。
那夜让她印象最深的不仅仅是从天而降的帝流浆,还有那吃了一夜的莲子和藕糕。
金仙是从后门进的别院,只是一进入院子,随着一阵飒飒风声从竹林后传来,她立即好奇的找了过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衫的身影正在昏暗的竹林后舞剑。定睛一看,竟是杜清涟。
一看是他,金仙本想立即走过去,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醉蟹,可是只走了两步,便发现昏暗的林子中,杜清涟那双宝石般的蓝眸竟然透出一种前未有过的哀伤。
金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竟是真的,她印象中那个永远高抬着下巴,永远垂着眼皮看人的杜清涟,此时浑身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颓唐。
金仙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不敢再走过去了,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她明白,此时绝对不是打扰他最好的时机,往往在这个状态下的人,哪怕是普通人,都是最讨厌被打扰的,更何况是这个在人前永远是最骄傲,最让人高不可攀的杜清涟,杜神医。
金仙急忙躲于竹林之后,心中却震惊无比——她不在的这一天,别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竹林中剑声阵阵,激起满院明尘,碧竹后蟹香悠悠,醉了竹影斜阳。一个是蟹不醉人人自醉,另一个却全不知在自己动了心旌、放下坚持多年的骄傲后,却收获了另一样宝物。
从没人知道自己在何时何地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正如眼下,不知是蟹醉了剑,还是剑耽搁了整篓珍馐……
于是,就在两人各自心思、各自出神的时候,一点淡紫色的亮光从杜清涟的剑尖甩了出来,伴随着剑气激荡起来的清尘,被清风卷着飘荡而去。
飞扬间,穿过竹林,穿过院子,穿过高高低低的屋顶,钻入了一个明亮的窗子。
而此时,屋子里的人正瞅着眼前的桌子发呆,她的唇微不可查的噏动着,却是用心语对着桌上只有她才能看见的银色团子无奈的叹息着:“小白呀小白,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呀!”
紫色的光一闪,悄悄没入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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