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被晚霞照耀的大地妖魅似血,但安居水两岸的攻防城还在继续,薛万均站在东岸的哨塔之上,一脸轻松的看着河中间的连环船。
他先用两天时间制把一百多艘大小不一的小船连成一片,使之如同巨大的广场横在安居水上,然后从附近砍来很多又直又长的杉树,劈为两半之后,再用横木和绳索把它们捆成栈桥,立在连环船上,能抵御唐军的弓箭和床弩,如果把这些木排铺在对岸的河滩上,能使隋军轻松的冲过布满尖桩、铁蒺藜的河滩,直达唐军大营之前。
做完了这两件事,就向对岸发起了进攻,头一天,张士贵发射火油,准备烧他的连环船,但在这之前,薛万均已经防了这一手,让人在连环船上铺了尺来厚的黄土,使张士贵火烧连环船的办法失去了作用,虽然之后重新换上了石砲,可是有柔韧的竹编、藤编为基,石砲对连环船船体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哪怕洞穿了几十个大洞,但巨大的连环船依然稳如泰山。
这些天,薛万均并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只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和张士贵玩,不份白天黑夜的对其施行疲兵之计,消耗唐军的体力精力、石砲箭矢,为渡江奠定基础。
前天,他接到杨侗从雒县发来的鹰信,潜入唐军的李大亮已经带领五千士兵进入了唐军大营,只要他这边发起全面进攻,就会从背后给张士贵捅一刀子,这个消息使薛万均知道决战的契机到了。
这时,独孤彦云快步走来禀报道:“大将军,弟兄们已准备就绪了。”
薛万均转身将令箭递给了他,“全力以赴吧!今晚务必破了张士贵。”
“遵命。”独孤彦云肃然应命,
“大将军!”然而就在独孤彦云接过令箭,准备前去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独孤卿云飞马而来,只见他纵身下马,上来把一封信交给了薛万均:“这是牛鞞县的紧急战报。”
“我看看。”薛万均打开一看,脸色变得相当古怪了起来。
“大将军?”见薛万均脸色古怪,久久无语,独孤彦云不由得叫了起来。
薛万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把令箭退回来。”
“啊?”独孤彦云惊讶的叫了一声。
“啊什么啊?把令箭拿来。”薛万均黑着脸道。
独孤彦云把令箭退了回去,不解的问道:“大将军,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看吧。”薛万均把信递了过去。
“这……”独孤彦云看完,也是一阵无语,良久才苦笑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鸣金收兵,然后…去接受唐军投降。”薛万均虎着脸道。
“喏。”独孤彦云应了下来。
独孤卿云目瞪口呆的问道:“不打了?”
“还打什么啊?”独孤彦云又把那信给了自己兄长。
独孤卿云看了信,又看了看连环船和岸上的士兵,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当、当!”
不久,隋军大营响起了清脆嘹亮的鸣金声,在江岸边整装待发的隋军士兵如潮水一般的退了回去。
对岸的张士贵见到隋军退却,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疲惫的靠着一块大石头缓缓坐了下来,其实隋军除了在连环船形成那天发动猛烈攻势之外,便以骚扰为主,但这种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一惊一乍,也令他一惊一乍的。这没办法,他就怕薛万均玩虚虚实实套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虽然能够撑得住,而守军已经士气萎靡、人心惶惶,虽然尽力去压制,可车免镇大营的失守、后路被断的消息已经在全军蔓延了,这个消息加上军粮日渐短缺,使军中流言四起,唐军人心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士贵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如果后路的问题如果不解决,自己在这里的努力根本是毫无意义,他现在其实很想重夺车免镇大营,但薛万均又拉了回去的连环船却使安居水变成了平坦大道,根本不可能给他离开的机会,如今对方僵持着,明显就等唐军自己崩溃。
张士贵叹了口气,忽然感到嘴唇干得严重,有些想喝水。
“将军,喝些水吧。”李大亮走了上来,把一只水壶递给了张士贵,
“军中粮草,还够几天。”张士贵接过水壶,问了一声。
“这个!”李大亮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唉,直说吧。”张士贵喝了一口水,怅然道:“都到到这个地步了,再坏的消息我也挺得住。”
“能支撑到明天吧。”李大亮说道。
“断粮了吗?”张士贵忽然感到头脑一阵昏沉,他看了看手中的水壶,豁然抬头,森然看向李大亮:“你想干什么?”
“将军恕罪,刚刚接到消息,庐江王‘逃’了,我等再战下去除了平添伤亡,已经没有丝毫意义,末将不忍这些无辜将士就这般战死于此!”李大亮微微一笑:“大势不可逆,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拿下!”张士贵狠狠地用脑袋在墙上一撞,企图借痛楚让自己清醒一些。
周围的将士飞快的冲向李大亮。
“谁敢动手?”李大亮一挥手,一伙黑冰台将士们围了上来,手持连弩指向张士贵的亲兵。
“你敢造反?”张士贵胆甩了甩头,钢牙紧咬的看着李大亮。
“造反?我们本来都是大隋的子民,要说造反也是为了一己之私的李渊。”李大亮义正言辞的对周围的将士大声说道:“诸位将士,李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隋军已经兵临成都城下,唐朝覆灭在即,我们还有必要拼命吗?关键是我们现在粮草全无、后路被断,四面都是敌人。难道你们愿意为了李世民这等杀弟杀父的禽兽死战到底吗?你们要是死了,家中父母妻儿怎么办?”
“还不与我将这乱臣贼子拿下!”张士贵大怒,环顾左右下令。
李大亮只是冷笑不语,周围将士漠然以对,根本无人动手。
“你们也反了?”张士贵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将士,这些是他的心腹亲兵啊,现在竟然一个人都没站出来?
张士贵不知道的是,这些亲兵给他儿子张瑱策反了,他们是可以为张士贵出生入死,但现在与大隋为敌是必死之局,就算他们自己不怕死,但死了之后,家中父母妻儿怎么办?关键是少将军张瑱都反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底,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只有张士贵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而不管是已经事先离开的李瑗也好,身在普慈城的张瑱也罢,之所以不露面,一方面张士贵的亲属还在成都城,要是张瑱对父亲出手的话,既是受人唾弃的不忠不孝行径,同时也把自己的亲人置于危险之中,由李大亮这个外人来当恶人,一切问题就不是问题了,至于李瑗,是他的任务还不算完。
可以说,这出戏既是隐瞒张士贵,也是做给成都城的李世民看。
“给我拿下!”李大亮一挥手,身边的便扑向了张士贵,张士贵挥剑抵抗,但刚一动手,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李大亮吩咐道:“看好张将军。”
“喏。”张士贵的亲兵校尉苦笑着应了一声。
李大亮对一众将士说道:“打开营门,献降!”
“喏。”
李大亮的士兵立即前去打开营门,同时将代表李唐王朝的军旗砍了下来,派人前往接应隋军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