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诸将性情各异、武力高低不同;两者之外,以人缘而论,程咬金无疑是高居榜首,尽管他的地位比很多人低,尽管他五毒俱全,那张破嘴也令人讨厌,但大家却都喜欢和他混,感觉在一起很轻松、快乐。秦琼的人缘也不低于程咬金,但他的人不缘和程咬金不同,他仗义疏财、乐于助人,青年之时有着“似孟尝、赛专诸”的美名。相同的是两人事母极孝,是著名的大孝子。
罗士信和牛进达、尉迟恭、沈光等人的人缘也不差,他们最大的特点是跟普通士兵也玩得来,深受底层将士喜欢和信赖。
而苏定方的人缘并不怎么好,不是说他人品不行,更不是他故意端架子,而是他为人内敛、话不多,更不善交际,总是给人一种严肃之感;只有熟悉他和细心的人,才会发现他比任何人都关爱自己的士兵,‘冷漠’的表相之下,实则藏着一颗爱兵如子之心,就像是涓涓细流,默无声息、无怨无悔的滋润大地。
不过杨侗却不在意人缘之类的客观因素,对所有将领都一视同仁,只要立下军功,一样是赏罚分明,苏定方屡立战功,在杨侗登基之时便已受封为左领军大将军、申国公。
在这之后,他表面上固然没有多大的成绩,可在明月郡当第八军主帅之时,带着隋军和丝路联军,把‘大隋—西域’这一段丝路上的马匪流寇杀得一干二净,在西域各国高层的名望仅次于杨侗,而在西域军中、民间的名望,非杨侗能敌。
在中原,他最辉煌的战绩便是在襄阳,他带着北镇军先败刘弘基,再于谷城县水淹三军,把李世民和窦琮的大军冲进了汉水,李世民因为到山丘之上逃过一劫,而窦琮和在他麾下效力学习的的众多李氏新秀,全都成了汉水鱼虾的美食。
只是隋唐当时还处于“停战”的阶段,使苏定方不便露面,所以这个举世瞩目的辉煌战绩,被人们归到北镇军主将独孤彦云的身上。但是,朝廷重臣也好,独孤彦云也罢,个个对这场辉煌大胜都是心知肚明。
也是这般,这伙敢造李渊反的人,对苏定方服服帖帖,接受苏定方一切安排,自从军务司政委入驻至今,这支独孤派构建起来的军队,已被洗得干干净净,成了大隋忠诚的战士。
他们这段时间藏身在大巴山,平时训练之余,时不时去剿灭山中土匪山寨,从中获得补给,又能起到练兵之效,还能为地方剪除不安定的毒瘤,可谓是一举多得。但他们也并非是孤立的存在,一直和李靖、薛万均保持联系,是一支夹在第六军、第十军之间的特殊军队。
李靖在对秭归县发起进攻之前,便已率先通知苏定方,让他趁着高士廉的军队被吸引到秭归县之际,断掉高士廉的后路,使之成为一支夹在两军之间的孤军。而他们第十军,则以连续不断的攻势,为北镇军作掩护。
苏定方接到鹰信,便率领一万多名北镇军将士轻装上阵,他们翻山越岭、朝行暮宿。奔行数千里,在昨天进入了巴东郡,他的目标正是郡治人复县。
苏定方非常清楚人复县的战略地位,这不仅是巴东郡治、高士廉的后勤重地,也是三峡道西部入口,若是成功将之夺取,就能扼断三峡道,也就扼断秭归唐军退回巴蜀之路,同时也打开巴蜀的东大门,为东部隋军进军巴蜀创造先机条件。
只要牢牢钉在这个战略要地,得不到补给的秭归唐军必将军心动摇,使之不战而溃。而第十军也可以自由穿梭于三峡道,然后杀向豁然开朗的成都平原。
经过半个多月行军,一万多名北镇军将士克服了山中的种种困难。离他们的终极目标——人复县,已不足百里。但是将士们经过长途跋涉,也筋疲力尽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湿润的雾气弥漫山间,在一处迎风干燥的的水河边,将士们裹着厚厚的行军毯,依然睡得正香,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在长达数里的河岸。
河边一块平坦大石上,苏定方坐在一幅地图前,思考着夺取巴东县的策略。
从独独孤彦云、孤独卿云那里,他知道巴东县是座险城,修建在长江南岸的白盐山西麓,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他们所在的山间小道直抵县城对岸。而从东边到了这里的入蜀之路,也只有南岸一条路可以直达成都平原,人复县便坐落在这条西行道路之上。
这座城池地形险要,是大隋当初与陈朝对峙前沿阵地,经过军神杨素多年打造、修缮,此城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城内驻有唐军的话,轻装上阵、无攻城器械的北镇军想夺取它,并不容易。
尽管苏定方对巴东驻军情况还是一无所知,但人复县既是唐朝东大门和秭归县唐军的后勤重地,必然有数目不少的军队驻扎,问题只驻军多寡罢了。
从地图上看,他们现在处于长江北岸,距离巴东县城不到百里了。接下来的路必须先从十里外的奉节镇横渡长江,对岸则是白盐镇。
两座城镇之间有两条过江索桥连接,这两个城镇和铁索桥是杨素坐镇地巴东之时所修,以前是两座军堡,而沟通两岸的两道铁索桥既是方便两边行走,同时也是进攻江上船只的防御线。
过江后西行三十里,先是人复县,再走五六十里才到目的地——人复县,这么一迂回,他们的路途绝不是一帆风顺,仅是挡在他们和巴东中间的人复县,就是一个拦路虎。
将士们现在需要养足精神,为下面的战争养精蓄锐,所以苏定方现在不太着急赶路了,任由将士们酣睡,自己和几名亲兵默默地等待着斥候回信。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两名骑着马的士兵疾奔而至,苏定方略微一怔,前去探查巴东县的斥候半夜前才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他们竟然搞到了战马,这就更加奇怪了。
斥候队正翻身下马,上前行礼:“启禀大将军,我们袭击了一队唐军斥候,得到一个十分紧急的情报,唐军将领李安远率领八千士兵正向东方进军,这是从巴郡过来的援军先锋;后面是侯君集率领的唐军主力,兵力约有两万两千余人。”
“也就是说,正有三万唐军前去支援秭归县?”这个消息令苏定方吃惊之余,又感到庆幸,他们要是再晚一天时间,巴东郡形势大变。
“正是。”
“李安远的军队离人复县白盐镇还有多少路程?两军之间又有多少距离?”
“回大将军,据唐军斥候交待,唐军先锋离白盐镇只有六十里左右,而唐军主力还有云安县一带,那是一支新兵,行军速度比较缓慢。”
苏定方沉思半晌,对斥候队正说道:“加派斥候,多段打探。”
“喏。”斥候队正行了一礼,纵身上马,飞奔而去。
苏定方对亲卫命令道:“将各位将军唤醒,并把向导给我找来!”
“喏。”
过了一会儿,一名亲卫将一道五十余岁的道士带到苏定方面前,老道姓黄,是一名归隐山中茅屋的野道,他以采药为生,常年奔波在大巴山和巴东县之间,对这一带地形了如指掌,用蹩脚的官话说道:“将军,出了何事?”
苏定方问道:“黄道长,从这里到人复县,还有别的捷径吗?”
黄道长说道:“有倒是有,但是前方没有横渡长江的索桥了,两岸都是渡船沟通,人少倒是没有问题。可将军有这么多士兵,单靠那几条摆渡船只,要想全部渡到对岸,少说也要两天时间。”
“我明白了,多谢黄道长,您先去休息吧。”
“喏。”
待到黄道长走后,苏定方又沉思了一会,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却说李安远为首的八千名唐军,他们休息了一晚,清晨又时分又继续东行。午后,他们离白盐山只有十几里之遥,走过这座山,就进入巫山县境。
这支唐军士兵是支由元从禁军和蜀军精兵组成的精锐之师,元从禁军人数两万,是李渊嫡系中的嫡系,自李世民夺权成功,这支军队便遭到了肢解的命运,分派到各支大军之中,以作精兵之用。
“将军。”这时,一名旅帅飞马上前,对李安远行了一礼。
“什么事?”默默前行的李安远询问道 旅帅说道:“将军,现在已经过了正午,你看要不要让大军停下休息?”
李安远看了一眼四周,只见山势高峻、丛林茂密,地面上也崎岖不平,他便摇了摇头道:“这里不是休息良地,前面不远就是白盐山东麓,那里地势平缓,还有山间清泉流淌下来,就到那里去休息吧。”
“喏。”
当休息的命令层层下达,士兵也加快了步伐,向十多里外疾奔而去。
约过了半个时辰,唐军抵达了目的地,这里地势开阔。远远就能可以看见一座十余丈高的平缓山坡,这里便是白盐原。
唐军自清晨行军至此,已足有一个上午时间,人人疲惫不堪,他们看见一条小溪自山上流下,皆是欢呼一声,向溪边奔去,不一会儿,便挤满了跑来喝水的士兵,就在这时,山中丛林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响,密集的箭矢忽然射向唐军。
这里属于李唐的腹地,唐军上下都没有丝毫防备,霎时间便被射倒一大片,惨叫之声响成了一片。
李安远吃惊的抬头一看,却看到山坡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士兵,手执手弩,向这边发射。
“是叛军北镇军,备战!”李安远看到对方比较古老的铠甲,顿时声嘶力竭大喊一声,拨转马头便向东向奔去,打算脱离乱成一片的战场,到前方整顿军队,然后发动反攻。
就在这时,从树林内射出数百支箭,一齐射向李安远,李安远措不及防,连人带马被数百支箭射成刺猬一般,轰然摔倒在地。
突来的袭击使唐军士兵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道敌军有多少,此时此刻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四面八方都有,混乱之中,他们纷纷调头向来路逃去,打算沿原路返回。
便在这时,一支气势汹汹的军队从树林之中杀出,瞬间便冲入唐军士兵之中,截断了他们西逃之路,心情的杀戮陷入一片混乱的唐军士兵。
而小溪之上,四千名弓弩兵依然不断放箭,如雨箭矢密集地射进敌群之中,令唐军士兵无从躲避,惨叫之声一片片传来。
远处的山坡上,苏定方默不作声的注视着被屠杀的唐军士兵,独孤彦云忽然建议道:“大将军,要是有些降俘也不错,毕竟我们也需要一些劳力。”
苏定方缓缓点头:“传令下去,降者不杀,任何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旅士兵飞奔下去大喊:“将军有令,投者不杀;反抗者,格杀勿论。”
走投无路的唐军士兵如逢大赦的困兽一般,纷纷丢盔弃甲,跪地请降。
数千名士兵跪倒在地,挤成了一团,这时北镇军从四面八方紧紧逼来,杀气腾腾地包围了这支被伏击的唐军先锋。
副将高衍上前禀报道:“启禀大将军,没有一名唐军士兵逃向西边。”
“这就好。”苏定方松了口气,又问道:“问问看,这里面有没有父子兵?”
很快,北镇军士兵从降卒中找到了六对父子兵,苏定方见一名四十余岁的老兵把一名只有十多岁的少年士兵抱在怀中,马鞭一指,“把他带上来。”
北镇军士兵依言把这对父子带上,老兵跪地哀求道:“将军,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求求您放过我儿子吧。”
苏定方对这名老兵说道:“你儿子的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现在你替我去巴东县送一封信,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不仅饶你父子一命,并赏你炎黄银币百枚;你若敢出卖我,你儿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北镇军大多是关中人,口音和益州截然不同,听这名老兵的口音,似乎就是益州人,由他当信使远比北镇军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