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天的攻守之战,使隋军大营外的攻守大战到了极为血腥的一刻,二十多万联军士兵轮番向隋军大营发起猛烈的进攻。号角声、鼓声、箭矢离弦声、石块呼啸的声、喊杀声响彻原野,营内营外同如飞蝗一般的箭雨,在空中织成了一片暴雨般的箭网。
隋军大营居高临下,令联军士兵难以进攻,唯有正面约有一里宽的斜坡容易进攻,使这成了联军主要进攻点。
这一段营寨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残酷的厮杀之所,无数架云梯架上了两丈高的寨墙上,黑压压的联军士兵在板墙攀爬,和隋军士兵进行殊死搏斗,他们利用手中的战刀劈砍、长矛疾刺,不断有士兵从营寨之上跌下,持久的战争让人分不清是联军士兵还是隋军士兵。
营墙内侧下方,隋军弩兵从箭孔向外放箭,将一群群扛着撞木冲来的联军士兵射翻,凑到近前,则有长枪兵向外疾刺。持久的战事,使墙外联军士兵的尸体已堆有了三尺余高,几乎堵住了箭孔。
敌我双主每有士兵倒地,又迅速有人顶上,张镇周立在瞭望搭上,漠然的注意着对方军阵,作为三军主将,身在高处的张镇周自然最容易吸引火力。时不时出现的流矢几乎贴着他的身子划过,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十余名亲卫手持大盾挡在他身前,不时有箭矢叮在上面被弹飞。
便是冯盎和孟海公,看着如标枪一般立在瞭望搭上的敌军主将,虽然他有盾牌保护,但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胆魄。
随着时间飞逝,营寨上的反击渐渐被压制住了,毕竟就那么大的空间,根本放不下多少人,而且接手防御、撤离受伤士兵的时候也需要时间。
冯盎见状,下令道:“弓箭手、井阑车前进!刀盾手在后方掩护。”
隆隆巨响的战鼓声立即发生了变化,当战鼓渐渐弱了下来的时候,主攻方开始向前推移,弓箭手放箭之后也不再后退,而是让开一个身位距离,后排弓箭手紧跟上前放箭,联军的箭雨渐渐开始变得猛烈起来,营寨上的隋军士兵受伤的人也开始变多。
张镇周却是不惊反喜,厉声道:“放!”
“嘎吱~”
营寨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近百架投石车甩动长臂,铺天盖地的碎石块如暴雨一般狠狠地甩了出去,拳头大小的碎石带着锐利尖啸声,携带着可怕的威势,狠狠地砸在联军的军阵之中。
这些碎石虽然没有一块巨石震撼,但联军士兵人群密集,拳头大小的石块在投石机的力量加上从天而降的惯性之下,有贯穿盾牌的威力。
正在冲锋的联军将士随着碎石落下的那一瞬间,成片成片倒下,哪怕是能够防御锋锐箭矢的木盾,在碎石撞击之下,片刻便被击碎;而石块打在人身上,立刻便是一个巨大血洞,哪怕没有伤及要害,却也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而在联军士兵不断压上之时,重伤倒地就意味着被己方将士践踏成泥。
“咔嚓”
“啊~”
脆弱的盾牌被砸碎,在盾牌后方的弓箭手和盾牌手被石块砸得血肉横飞,发出凄厉的惨叫。仅只一波碎石雨,营前的联军方阵为之一空,残肢断臂的士兵随处可见,甚至有的人,连内脏都被打了出来,整片战场瞬间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这……”不只是联军士兵被吓到了,便是张镇周也被这一波打击给惊住了。
在以往的攻防战,投石车投出的都是一大块巨石,但是杨侗却改变了这个法则,他去年和杜伏威在庐江襄安县与李密军作战之时,将巨石改成碎石,从而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张镇周虽然知道这种打法,但也是首次看到巨石换成碎石之后所产生出来的恐怖杀伤力,一时间,营内营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嘎吱”
沉闷的嘎吱声再一次打破了短暂寂静,联军将士脸上闪过惊恐的神色,随着一声尖啸之声,又是一波石雨铺天盖地的打了过来。
“跑。”也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他不再理会后方命令前进的战鼓声,疯狂的调头便跑。
充作瞭望搭的一架井阑车上,冯盎面色有些难看的冷笑一声:“督战队给我上前。凡是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喏!”井阑车下,准备就绪的一支督战队呼吼一声,上前将想要逃跑的联军士兵无情斩杀,致使混乱局面遏止下来,重新对隋军大营展开更加猛烈的冲击。
“投石车继续发射!”张镇周兴奋的大吼一声,敌军连日以来的如虹士气终于被压制下去,接下来的战斗肯定会轻松不少。
督战队杀逃兵这种强硬的手段自古就有,但也只能取得一时之效,若是杀得太过便会遭到反噬,所以不到万不得己,不会动用督战队。如今联军动用了督战队,接下来的攻守之战,固然也将变得更加残酷。但只要压下这一波最为猛烈的攻势,联军士兵也只能退却,重新整军再战,而联军由一伙乌合之众组成,当他们热血冷却,那么恐惧之感便会开始出现。
“冯兄,眼下如何是好?”孟海公看着己方士兵在投石车一波又一波的的打击下,将士们的士气不断下跌,很多士兵慑于督战阵之威,虽然上了前去,但明显是出工不出力,这一情况,令他十分担忧。
冯盎望着前方高大的井阑车,说道:“投石车所投碎石的覆盖性打击虽然强悍,但填装极慢,对井阑车也无法形成致命的创伤,可以令井阑车加快前进,让士兵们放心放箭。同时将攻营士兵的阵容松散一些,损失自然就会小了很多。”
当下战鼓再变。
联军士兵开始出现了变化,三十多架井阑车被推了出去。
这些井阑车高达三丈之多,比隋军大营的营寨都要高出一大截,此物一出,营墙的优势顿时就没有了,每架井阑车上,都载有二十名弓箭手,五十多名辎重兵在盾牌兵的保护下,拼命推着井阑,缓缓的向隋军大营靠近。
“强弩抛射。”前方指挥的左天成发布命令,一蓬蓬箭雨顿时破空而出,朝着井阑车倾泄,但却被井阑车上的挡板挡住,落下去的箭矢大半也被下方的盾牌遮挡。
井阑车停在营前五十步左右,上面的弓箭手居高临下的对着营墙上的隋军士兵倾泻箭雨。
大军也缓缓靠近,一队队联军将士在盾牌的保护下,抬着撞木冲上前来,准备撞击营墙。
“投射火油。”
随着左天成一声令下,投石车将装满火油的陶罐在联军头顶上掠过,轰然砸进人群、砸向井阑车。
陶罐碎碎之后,一支支火箭飞了出去。顿时烈焰腾起,浓烟四起,火势的杀伤力虽远不如石块,但引起的恐慌却能打击联军士气、打乱联军攻营的节奏。每次火光冲天而起,联军士兵便会大喊大乱的四处逃窜。也有六架井阑被火油淋到,当火箭钉上,熊熊大火瞬间燃烧起来,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大火球,上面的弓箭手纷纷跑下,一些找不到梯子的士兵为了逃兵,从上面纵身跳下,摔得手脚俱折,很快就被地上的大火吞没。
这时,一支联军士兵扛着撞木冲杀上来,随着一声闷响,营墙剧烈摇晃,紧接着又是第二次猛烈冲撞,板墙一角终于被撞得塌陷下来,形成一道两丈余长的缺口。
在前方指挥作战的蒋善合和冯智戴大喜,相顾一眼,将善合大声道:“给我杀进营去,第一个杀进大营者,赏金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数百联军士兵挥舞战刀疯狂冲向缺口。然而迎接他们并非是宽敞的大道,而是一条条羊肠曲径,每条道路只容两人通行,两旁则是由一根根深埋在地的锋利鹿角,当他们陷入其中,稍有不慎,便会被尖刺伤到。数十步外,则又是一道高达丈长的营墙。
当联军士兵进入之时,一开始还能保持克制,相互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挤进,容许他们腾挪的空间也就越来越小,拥挤之下,纷纷被刺中。
而此时,第二道营墙上出现了一队队隋军弓箭手,他们抱着一张张大弩,对着联军将士便是一轮猛射。
弩箭的射程虽然不如弓箭,但只要在射程范围之内,威力却是无与伦比,两石大弩,可以射穿七十步内的重甲。随着一片片弩箭的发射,便见联军将士成片成片的栽倒,纷纷被弩手收割着生命。
与此同时,缺口两侧的隋军士兵在两名校尉的带领下,抡起武器乱劈乱砍,杀得涌入的联军士兵血肉纷飞,一连杀死数百人,终于顶住第一波疯狂进攻,于是双方在缺口之前展开了血腥争夺厮杀,营墙上的隋军士兵则是将一个个用来防御火箭的沙袋扔下,将这两丈来宽的缺口补上。
后面瞭望搭上的张镇周却很冷静,军营中还有六万士兵没动,只要指挥得当,完全可以依靠营寨抵御住敌军疯狂进攻,尽管敌军两倍于己,但战斗力却远远不如自己的士兵。
此时见到营前联军又陷入了密集的模样,喝令道:“投石车改用碎石,砸向两百步外的敌军。”
隋军的投石车有三道标尺,臂杆停在不同的标尺之内,石块的射程也不同,压到最底下是四百步,中间是两百步射程,停在高处的时候只有百步射程。
士兵们听到命令,便迅速调整射距,铺天盖地的碎石很快猛地抛射出来,碎石越过防御守军头顶,向营寨外的两百步砸去。
这一范围是敌军最密集之地,上万名联军士兵手执盾牌抵挡箭矢,但他们却挡不住空中砸下来的碎石雨,随着一块块石头凌空砸下,士兵们被砸得骨断筋折,血肉模糊。
营寨外的联军士兵顿时大乱,纷纷掉头奔逃,如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没有后继支持,攻入营寨的士兵难以维持,很快就被歼灭干净。
蒋善合和冯智戴大声喝骂,却止不住败退士兵,眼见敌军投石机攻势凶猛,确实杀伤力极大,只得调转马头回去找询问。
冯智戴望着井阑车的冯盎和孟海公,大声说道:“父亲、叔父,敌军的投石车太犀利了,导致我们功亏一篑。”
冯盎和孟海公在高处指挥全局作战,他将前方战事看得一清二楚。
冯盎向隋军大营望去,冷冷道:“隋军军营并非如想象中坚固。我们也用投石车砸毁寨墙,便可以直接冲进敌营。”
冯智戴说道:“可是我军的投石车还没到……”
“……”冯盎看着在对方投石石和弓箭压制下,伤亡不断加剧的部队,心中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以及将黑的天色,沉思片刻,才说道:“鸣金收兵,让士兵就地休整、吃干粮,等投石车到了,连夜攻营。另外指派一支军队,将受伤士兵送回大营。”
“喏。”冯智戴接令而去。
“铛铛铛”
随着清脆的鸣金声响,联军士兵如潮水一般退去。
隋军军营之内,瞭望墙上的张镇周对身边的房玄龄说道:“第一天算是过去了。”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绝。过了今天,接下来就好办了。”房玄龄拿着望远镜观看敌军后军,又笑着说道:“看样子,冯盎和孟海公是打算再接再厉,今晚怕是还有一番苦战,大将军当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嗯!”张镇周看着没有撤走的敌军兵军,以及掩护前军后撤的重装大戟士,叹息道:“要不是有这支重甲士,这时正是让骑兵出击的大好时机。”
“无妨事。”房玄龄呵呵一笑:“别忘了,我们还有另外一支骑兵在外面。”
“这个徐世绩虽然是李密的大将,可他真有本事吗?”张镇周皱眉道。
“徐世绩有没有本事,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我相信圣上。”房玄龄说道。
张镇周放心一笑:“说得也是,圣上识人用人之能,无出其右。他说徐世绩有本事,那定然就有本事。”
“不错。我不相信徐世绩,但我相信圣上。”一旁的秦琼亦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