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真行和洛克的打岔,充分反应了一种思路,就是你琢磨你的、我干我的,抓住主要矛盾不放松。不论奥海姆想在非索港打什么主意,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办好自己的事,尽快将克林区的政策推广到整个非索港。
几人在车上聊了很久,罗柴德亲自将两人送到了新联盟大队人马下榻的酒店,告辞前还特意给华真行留下了一份材料,提醒他道:
“你看了之后就会明白,奥海姆为何那么着急。他已经等不起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都等不起了,在想各种办法呢。”
洛克没有回福根基金会自家的庄园,而是特意来到酒店里,就是向杨特红等人“汇报工作”的,顺便再开一个工作会议,正式提出刚才他在车上讲的建议。
杨特红以及欢想实业几位高层,都看了罗柴德提供的那份材料。
杨老头面无表情道:“小华,你回头告诉罗医生,准备好做空奥海姆医药集团的股票。能不能乘机收购这家集团,就看他自己的手段和运气了。”
已恢复本来面目的华真行问道:“罗医生该怎么做?”
杨特红:“该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无论成败,你了解过程就行,现在只需要给他传一句话。”
华真行:“知道了,我回头就转告他,说是您老人家的提醒。”
华真行很了解杨老头,他老人家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倒不一定是真生气,而面无表情的时候,其实心情已经很不爽了。
罗柴德提供的那份资料中,也提及了别利国受到的疫情冲击,华真行简直不敢相信,但事实偏偏如此。
别利国一千万人口,在这十个月期间,因疫情已死亡一万两千余人,死亡率超过了千分之一,平均每天死亡四十人,且在最近达到了一个巅峰,日死亡人数接近二百。
这真的是一个繁荣发达的国家吗?看上去很像,为何又如此脆弱?
非索港有五十万人,是别利国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假如按照这个比例,平均每天会因疫情死亡两人,可实际上并没有。
根据华真行掌握的情况,在大雨季过后,非索港已经没有疫情了。这并不是说非索港没有其他的疫病流行,也不是说非索港的医疗条件有多么好,而是一系列特殊原因造成的。
非索港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就像一个孤岛,往年除了南部滨海地区有海外游客,几乎没有别人会到这个地方来。
今年因为世界性的疫情,到非索港南部海滨游客人数几乎为零,好几家酒店以及外租式的庄园都已经关闭,欢想实业正打算趁这个时间连地皮一起收购了。
长达三个月的大雨季又天然地断绝了对外的交通,各个街区之间人员流动也很少。
今年以来,非索港的访客几乎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首先是丁齐老师,然后是“风自宾”和他的随从们,再然后就是弗里克与风先生,以及福根基金会那一群修士。
欢想实业还有计划地从曼得国等地运来了几船人,几乎都是黄灿生、黎小央这样在黑荒大陆遭遇困境的东国裔华族人。
杨老头出面保证这批人不会带来疫情,他既然这么说了,自能令人放心。而且欢想实业在客船上也采取了相应的检查与管控措施,在克林区的范围内,所有政令的推行已无阻碍。
疫情一度令东国援建工地如临大敌,但是一场大雨季过后,非索港的疫情已经消失了,至少在各个街区内消失了,这是墨尚同全面调查后得出的结论。
非索港还有没有病毒,应该还是有的,可能在国际医院的实验室里。
每天死两个人,这在非索港不算什么,这里每天都有人死于各种意外,比如凶杀、吸、疾病、营养不良、受伤感染。
非索港每年的死亡率没有准确的统计,但肯定很高,而这里出生率也很高,养孩子就是给口饭吃,几乎没什么其他的抚育与教育成本。
高死亡率与高出生率,造成了非索港的人口结构过于年轻,这里的人均预期寿命只有三十出头,而平均年龄还不到二十岁。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非索港没有人死于世界流行的最新疫病。
还有一个数据是华真行掌握的,它令人惊叹,克林区近三个月的死亡率居然是零!也就是说在最近的三个月,克林区十多万人口,没有一例死亡,这在当地简直就是个奇迹。
这个奇迹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也是一种巧合。比如治安状况的好转,克林区前段时间大力推行了“爱城卫生运动”,收缴武器驱逐了瘾君子,人口结构又非常年轻……
看来克林区的人均预期寿命要从此改写了,洛克也在会议上指出,尽快控制非索港市政、全面推行克林区的政策,他有信心能将非索港的人均预期寿命至少提高二十年。
只有预期能活得足够久,人才有更长远的规划。
假如某个人身边的同伴都活不到三十岁,连个靠谱的长辈都没有,他也不认为自己能活过三十岁,你能指望他对人生有什么靠谱的设想?假如人人如此,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希望?
非索港病了,一度病入膏肓令人绝望,如今正在治愈过程中。
反观别利国,这几十年来一直是低死亡率、低出生率,人口老龄化严重,而且很多本国人不再愿意从事所谓低端劳动,因此开始引入移民,同时也导致了一系列社会问题。
主体民族的相对出生率持续下降不是什么好现象,久而久之这个国家一定会出问题的。但别利国现在遭遇又是另一个问题,无法控制住疫情。
在这次疫情中死亡率较高的,主要是抵抗力较弱的老年人口,以及卫生条件较差的贫困人口,因此也催生了很多阴谋论,比如故意纵容疫情蔓延,搞社会清除降低负担计划云云。
但是所谓的死亡率只是一种概率,哪怕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以及上流社会成功人士,谁又敢保证自己以及亲朋好友就绝对安全呢?所以这不是不想控制,而是真的控制不住!
华真行他们已经在布鲁塞呆了半个月,三天前是一个明显的分界。
刚来这里的时候,几乎看不出疫情有多大的影响,人们除了外出时会戴口罩、与陌生人尽量保持一米多远的社交距离,其他一切如常。
而三天前别利国政府颁布了最新一轮严厉的管控措施,要求当地居民尽量居家办公,外出受到了各种限制,娱乐休闲场所也一律停业。
在年初的时候,别利国其实已经有过这样一波管控了,但是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实际情况证明也没有真正控制住。
对于这一轮管控,假如实际情况不改变的话,和上一轮的结果应该是一样的,这连华真行都可以预见到。
对于这样的疫情,不严格彻底的管控,只是象征性的采取了某些措施,其实是毫无意义的,更像是执政者给民众和政敌展现出的一种姿态,表示我已经有所行动。
想严格彻底,真的做不到!政府无法控制所有基层,很多地方的街区治理,让渡给了各种私人机构以及民间组织,哪怕在布鲁塞这样的地方,也有个别街区实际上是失控的。
别利国又太小,罗巴州一体化、全球贸易自由化的进程,使人员流动大幅增加,仅凭自身的管控则很难防止外来的输入,除非同时关闭国境。
就算在最严格的管控期间,还照样有人不遵守防疫规定,宣称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骗局,不带口罩外出,举行各种集会和抗议活动。
只要有人这样做了,其他大部分人遵守防疫规定的努力其实也就白费了。
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人说是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与反智主义,也有人说是政府对基层没有控制力,这些因素都是存在的,但都不是本质。
什么样的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可以枉顾他人的安全,认为自己有不戴口罩自由泡酒吧的权利?但是他有不给资本集团打工的自由吗?
从个体上看好像是有的,只要选择不工作并上街流浪就行,但正常的社会不可能人人如此,而且从群体角度完全没有这种自由。
在这些所谓的现代国家中,勤俭节约已经不再是一种美德,资本集团所掌控的媒体无孔不入,不遗余力地宣扬消费主义。
其目的就是让人们时刻透支自己的收入,去消费产品又时刻都要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去为资本集团生产产品。
人们时刻都处在消费饥渴状态,每个月都要还上个月以及上上个月的账单,一旦失去工作,就会立刻陷入财务危机,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被收回。
资本集团不会在乎某个人是否失业困顿,他们想构造的就是这样一种社会状态,所有人都必须加班加点的为其工作。只要他们想雇佣需要的人,就总能有足够多的社会群体供其选择。
无产者,哪怕已经自以为是社会精英的无产者,都被裹挟其中,自身没有抵御风险的内循环能力,也就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一种社会状态,既是资本集团所希望的,也是他们刻意打造的,可是整个社会一旦停摆,代价便无法承受,而且也无人去承担。
就以布鲁塞为例,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就业人口从事的是服务业,消费主义早已洗礼多年。
假如采取严格彻底的管控措施,哪怕只有一个月,失去工作便失去收入的人们,别说归还上个月的账单,连这个月都无法生活。
平时提供有偿社会服务的私人机构,不可能调集物资配送到千家万户,这种事情对他们既无利可图也无能为力。
所以从医学角度最有效的管控隔离措施,没有办法真正贯彻,否则在疫情消失之前,社会就将先行崩溃。
所以在华真行看来,这个世界病了。
贪婪者一直在透支着未来,以至于无法挽救现在,一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疫情,暴露出了很多真相。
资本聚集的财富是货币,所使用的手段是控制资产的定价,而越来越多的财富是虚拟的。比如世界上每年黄金期货的交易量,是实际黄金产量的百倍,除了财富游戏,已看不出太多的实际意义。
在各国高校的经济学教材上,资本市场定价方式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就是贴现现金流模型,从原理上来讲就是未来会带来多少财富,所以它现在就值多少钱。
可是未来的财富还不存在,它需要未来的人把它创造出来,而现在的世界就是拿这个概念在交易。
华真行又想到了罗柴德,他曾经也是社会精英,做医生的时候救死扶伤,最后又是什么下场?今天的罗柴德勋爵,因投资医药大发其财,但他本人可曾研制或生产过一种药物?
罗柴德什么都没做,他玩的只是金融资本。杨特红要华真行提醒罗柴德,准备好做空奥海姆医药集团的股票,华真行一时没转过弯,倒是唐森至帮他分析明白了。
罗柴德已经是奥海姆集团的重要股东,还能通过奥海姆集团股价受创获利?
他表面上可以不卖出自己的股票,但是暗地里可以通过另一个看似不关联的账户去大肆做空,还可以利用金融杠杆尽量放大利润,只要股票下跌就能大发其财。
在适当的时候,他再用做空赚来的钱于低位收购股票,从而达到控制该集团的目的。
还能这么玩吗?只要明确知道该公司股票会下跌,就能这么玩!现代金融市场的体系就是这么设计的,大量金融衍生工具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众人在讨论这份材料的时候,唐森至开口为小华讲解了一番,算是专门上了一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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