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的闺女出去喝酒叫男人扛回来?一个个的还不叫我说,李家的脸都叫你们给丢尽了!”
刘氏就像一只早就憋足了劲儿的气球,终于等到了宣泄口,又心存顾忌不敢往大处发作,于是专等着李丽在跟前儿,低低的小小的喷吐一下心里的愤懑。
可是啊,气球这东西就天生学不会细水长流的撒气儿,一经开放个小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声量还不敢外放,刘氏的嘴巴完全停不下来。
“你个死妮子,张口闭口就是你大姐,用她来压着我,她是你的小娘啊?还她说了给你再盖两间新房子,不看看你一个死丫头有没有住新房子的命!叫你们在这儿住就算是沾光了,李家的东西都是我虎头的,落户的名儿田地的名儿宅基地的名儿都是我儿子的,你们谁也别想算计了去!”
这可就越骂越不像话了,李丽站在寒风刺骨的院子里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是这些话里面裹挟着的冰渣子太扎人。
原来,她的一直以窝囊著称以勤劳被赞的亲娘,其实嘴皮子很厉害,字字裹着刀刺,句句叫你见血。
“你这么厉害,那怎么不敢对外人使?怎么不敢对老李家那些人使?”李丽声音哆嗦着反问,她已经躲无可躲,刘氏步步紧逼把战场堵在了李强的门外。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当闺女的直接逼问当娘的最忌讳的地方,有窝囊美名的刘氏如何能忍?她忍得已经够久了。
自己生的闺女,抬手就拧就掐几下,也正常吧?
“死丫头片子!欺负你娘上瘾了?我叫你欺负我!叫你欺负我!”
能肆无忌惮的打人骂人,多么好啊!
可惜目前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李丽能让刘氏这样放松这样肆意的打骂,在其他人面前,她都还是三孙子的待遇!
逮着机会,如何能不过够瘾?把一辈子的憋屈感受全发泄出去?
可怜的李丽真的觉醒的够早够有力度的了,敢顶嘴据理力争,可是,弱小的灵魂还万万做不到跟亲娘对打……
已经步入六岁年龄的李强在黑暗里劝架,也只会咧着大嘴嗷嗷哭叫而已:“别打了!娘你别打了!”
黑暗可以赐予懦弱的人莫大的勇气,莫大的爆发力。
动静太大,狮子头都烦躁起来,俩前爪拼命抓挠着李华身上胡乱堆着的被子,喉咙里“嗷呜嗷呜”吠叫着。
李华必须醒,黑暗里,什么都会发生。
幸亏没机会进武馆。
“去去……别闹……”迷迷瞪瞪的李师父出了声,狮子头吠叫的更欢,再次叼住李华的衣服往床下拽。
外面的哭闹声传进耳中,瞬间浑身发冷。
还有“啪啪啪啪”击打声。
李华一直没脱鞋,毕竟你不能指望狮子头超越人的智商。
从落地到冲出屋子,李华碰了两次额头,好在,不影响速度。
她的那颗顽强的坚韧的大大咧咧的心,忽然就疼得厉害。
“住手!你在打谁?”
黑暗里,被打的那一团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李华的喝声响起的时候,已近疯魔的刘氏宛如大梦初醒,停下施暴的那双手,身子往后躲,再躲,恢复了往日被惊吓被欺负之时的声调儿:“没……没打谁,不是我……”
李强还在惊恐的嚎哭,见到李华出来就像有了主心骨,声音哆哆嗦嗦的叫:“是二姐,是二姐!二姐没声了!”
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李华脚底下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
黑暗里一道更黑的影子把刘氏扑倒。
“啊——”一声尖叫。
高墙内一道耀眼的灯柱,瞬间照亮整个前院。
地上的李丽还穿着去祠堂做壁花时的衣服,身子蜷曲着,头发凌乱,脸上十几道血痕,双眼紧闭,了无生息的样子。
“二姐!”
“李丽!你醒醒!”李华的声音夹杂在李强更恐慌的哭声中。
被狮子头扑在地上的刘氏也被吓到了,抖如筛糠力图解释:“我……我我……没想打死她的,真的,我就是生气她不听话,我是她娘……”
“闭嘴!”李华怒喝一声,把雪亮的应急灯放在地上,伸手指去探李丽的鼻息,她不是专业的学医者,只知道不能随便去搬动晕厥的病人。
似乎是有呼吸的,又似乎没有。
身上还有温度!
形势紧急,李华跳起来去牛棚牵马,套车,开院门。
酒后,又紧张,她心里越急越是手忙脚乱,额头又碰了两回院门,真恨不能薅出开山斧削自己一下。
还要往车厢里铺被褥,收应急灯。
脑子反应很慢,以后是不会再饮酒的了。
“狮子头,你不能跟着……上山等我!”
李华是打算带李丽进皇城求医的,顾不上时刻关注狮子头。
“啪”,鞭响。
马儿被强制夜行,仰头“稀溜溜儿”一连串长嘶。
暗夜里的声音尤其传得远,若有若无的,仿佛大黑山里还有响应。
“不会是狼又下山了吧?”刘洼村醒来的跟还没睡在守岁的村民们同时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祠堂内,东子从院中进屋,土炕里微红的柴禾映出安必孝起身盘坐的神态。
“将军,应该是宝二爷的师父家出事了。”
“我去看看,你守着他们。”
安必孝踏入夜色,村子里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摇曳,有小孩子被惊醒的哭闹声且远且近,有穿衣起身想瞧个端倪的动静。
马蹄声,伴随着一道夺目的光柱,出现在眼前。
“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道黑影纵上车辕另一侧,坐在身边,磁性的嗓音被二锅头过滤成了烟酒嗓,裹了砂砾一般。
李华忽然就喉头发堵,双眼模糊,身子也颤抖起来。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眼泪从来无用。
安必孝掠过这个问题,接过了她手里的缰绳和马鞭。
“去哪儿?”
“进城,找医馆……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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