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
正月十五,
灯火璀璨,五光十色的彩灯,光彩夺目。
鱼龙灯、百花灯、瑞兽灯,鸟虫灯……惟妙惟肖,令人目不暇接。
大街小巷,游人如梭,摩肩擦踵。
或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或是三五好友,结伴而行,或是鲜衣少年,呼朋唤友……
商贩的叫卖声,街头卖艺者的喝彩声,店铺伙计在门口的揽客声,孩子们的欢笑声,酒楼里高谈阔论的谈笑声……
“好一副太平盛世景象啊!”
聚仙楼,在三楼临窗眺望的吴用,痴痴的看着下方的繁华热闹,心中颇为矛盾。
大宋经过一百年多年的积累,又没有大的天灾,虽然有赵佶肆意的折腾败家,但在北京大名府这样的大都市,还能维持表面上的盛世繁华。
“赵氏若不失德,勤政爱民,谁能夺取他的天下!”
他身旁的祝龙淡淡道。
只见他宽袍大袖,手持酒樽,一派放荡不羁的文士风范,颇有几分魏晋风流。
吴用长叹一声,祝龙的目光却转向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
此楼明显比周围所有的建筑都要高,灯火也更加华丽。
“这莫非是翠云楼?”他问吴用道。
“主公所言不错,正是大名府第一高楼翠云楼!这楼比城墙还高,上面的灯火,城外都能看的到呢!”
原来真是“火烧翠云楼”那个翠云楼,祝龙笑了。这么珍贵的楼要是烧了就太可惜了。
古时候建造一座高楼是十分巨大的工程,建成不易,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无数工匠的心血,且耗时长久,而毁灭只需要一把火,一个时辰。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阵噔噔的脚步声,还有许多人的嬉笑说话声。
“赵提辖,还是我们马军舒服,平时行军,我们骑马,他们跟在后面吃灰,现在他们步兵值勤,我们登楼观灯喝酒,岂不快哉!”
“周都头说得对,上次兵败被俘,我们受尽了步兵们的嘲笑,这次我们们登楼俯瞰,把酒临风,观赏步兵兄弟们是如何像蚂蚁一般辛勤巡逻的!哈哈……”
一群醉醺醺的军官上了楼来,目光一扫,看中了祝龙他们临窗的位置。
这位置确实非常好!
几人对视一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个身材高瘦的军官走过来,拱了拱手,笑嘻嘻道:“几位,这个位置是我们赵提辖预订的。我们来晚了,能否还给我们?”
祝龙没有理会这些,依然背对他们,观赏景致。
有些腌臜泼皮就是这样,三五个狐朋狗友就在一起,喝多酒后,就互相壮胆,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自以为能纵横四海,无所不能,什么事都能摆平,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然后调戏妇女,滋事打架…
不过祝龙此举倒不是完全因为瞧不起这些人,而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脸。
从刚刚这些军官的对话中,他得知了这些人当初都是祝家军的俘虏,怕他们认出自己来。
吴用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些军官,似乎在考究大宋官军的素质。
而武松冷冷的看了高瘦军官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那军官先是一愣,然后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脸色涨红起来,上前左手揪住武松的衣领,右手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武松这暴脾气,火气蹿的上来了!
他一把握住军官左手腕,略一发力,那军官仿佛自己的手腕被铁钳夹住,痛呼起来,浑身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松手!”其他军官都围过来,大声呵斥。
赵提辖体格壮硕,用力去扳武松的手,但是武松五指像铁箍一般,丝纹不动。
“哪来的野汉子,吃我一拳!”赵提辖抡起一拳,打向武松的脸,被武松右手抓住拳头,用力一握。
“哎哟哟——痛死老子了,快放手!”
武松一声冷笑,又加了一分力道。
“爷爷!爷爷快松手!”
其他军官都拔出腰刀,焦挺操起一把椅子,凶狠的盯着他们,“谁敢过来!”
酒楼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其他食客都看了过来,不过并没有过来管闲事。
正僵持间,小二带着掌柜的上来了,后面跟着几个看场子的壮汉。
“几位,快快住手!”
掌柜的目光一扫,现场的情况收入眼底,心里知道大概怎么回事了,对这些醉酒闹事的军官是十分厌恶。
他走上前笑嘻嘻道:“几位客官,今天是上元佳节,普天同庆,何必因为小事而坏了兴致,还请高抬贵手,放了这两位军爷!”
武松目如冷电,从掌柜面上扫过,掌柜的感觉眼睛刺痛,心里暗暗吃惊,杀气好重!
不过武松一贯吃软不吃硬,别人好言相求,他便松了双手。
吴用上前冷笑道:“掌柜的,这些阿猫阿狗都敢在贵店闹事,看来大名府的治安不尽人意啊!”
“客官别生气,交给在下处理!”
掌柜的对吴用赔笑道,转头面向赵提辖和周都头,脸色一冷,道:“几位,你么胆子可够大的啊,敢在小店闹事!如果梁八爷知道了,就算是新来的韩节度,也护不了你们!”
“梁、梁八爷?”赵提辖结结巴巴道:“哪、哪个梁八爷?”
“大名府难道还有第二个梁八爷?”
“小的们瞎了眼,不知道这是八爷的产业,该死,该死!这就告辞!”
赵提辖带着其他人,灰溜溜的匆匆下楼走了。
“好大背景,竟然将这些军官吓成这样!”
祝龙暗暗吃惊,转过身来,对掌柜的笑道:“不知这梁八爷何许人也,想必是一方英雄豪杰吧?还请掌柜的给我们说说!”
那掌柜看见祝龙,不由得暗赞一声,身材伟岸,英气逼人,目光沉静深远,宽袍大袖,有一股俾睨天下的气势。
又想起他手下的头陀这么强悍,必定身份不凡,暗暗猜测他的来历和身份。
“客官刚来大名府不久吧!”
掌柜笑了笑,道:“梁八爷是梁中书的族弟,两人感情十分要好!”
“哦,明白了!”祝龙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你刚才说的新来的‘韩节度’又是何人?”
“呵呵,这位韩节度名讳是韩存保,人家可是了不得,出身豪门!”
掌柜的竖起大拇指,露出崇敬之情:“此人乃是故宰相韩忠彦之侄,韩郡王之孙,现官居云中雁门节度使!”
“他善使一杆方天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
“因为上次李都监阵亡,闻都监投敌,大名府没有武将可用,梁中书急忙上书朝廷,蔡太师便派了闲赋在家的韩存保前来当任兵马都总管一职。”
“另有原嵩州兵马都监周信、邓州兵马都监王义被调来当任都监一职!”
“至此,大名府上下才安心。”
“原来如此!”
祝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又道:“我听说东昌府、高唐州、凌州的将军都是死的死、降的降,不知朝廷可曾派大将去坐镇!”
“呵呵!”掌柜的笑了笑,道:“客官要是问别人,知道的人还真不多!我呀,也是经常出入北京留守府,才得到一些消息的!”
掌柜露出几分自得之色,顿了顿,道:“东昌府的新任都监是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
“高唐州新任知府是宗泽、都监是安平节度使张开。”
“凌州新都监是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
祝龙听了,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祝家庄西面,已经被群狼环视了。
朝廷里从来不乏有识之士,他们在东平府周围落子,不知不觉中,将动祝家庄西边竖起一堵坚固的墙。
王焕、韩存保、王文德、张开,都是宋军中赫赫有名的猛将,十节度使中的强者。
他们久经沙场,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宗泽更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爱国名将,力主抗金,当南宋朝廷偏安江南时,他任东京留守,扛起了北方抗金大旗,直到他死后,东京才再次落入金军手里,北方抗金局面才全线崩溃。
祝龙对宗泽是敬仰的,可是————宗泽这个时候不应该刚刚被赦免吗?怎么就突然被重用了呢?
说起来,宗泽一生是怀才不遇,直到退休,都没有当上知府。
更可气的是,他退休后,还因为“不敬道教”而获罪。直到去年,道君皇帝大赦天下,才赦免了他,继续出来工作,发挥余热。
可宗老先生发的不是“余热”,他是突然化身成了太阳啊。
前半生默默无闻,退休返聘后,成了架海紫金梁,威震敌国,连岳飞都是他的手下。
只是祝龙还是想不明白,宗泽怎么突然就这么好命,当上了高唐州知州呢?
历史上,他应该是去了巴州当了一个通判,相当于副知府,主要是用来制约知府的。
老赵家不但信不过武将,就连文官也不信任。
不过干得漂亮,绝对的权利会导致绝对的腐败,知府的权利还是需要监督的。
祝龙想不明白,就向掌柜的请教,道:“这位宗泽老先生不是告老回乡了,怎么突然升迁了呢?”
是啊,年富力强的时候都没有提拔,怎么返聘后还能升官呢!
“是御史大夫陈过庭极力推荐的,正好没有人敢来高唐州,只有宗老先生毫不畏惧,单骑上任。”
祝龙听了,点头道:“多谢掌柜的解惑!”
“客官请自便,小的自去忙了!”
掌故走后,祝龙脸色凝重起来。
这些新来的对手,没有一个善茬。
祝龙很担心下次抵抗朝廷官军的时候,这些家伙会不会从背后来一发,来个前后夹击,那问题就严重了!
没有梁山泊为屏障,在陆地上对抗朝廷,祝龙的压力是很大的。
“要让暗卫营派人去东昌府、高唐州和凌州,盯着那里,若有个风吹草动,立即回来报告!”祝龙手指敲着桌子,严肃的对吴用道。
“是——”吴用露出迟疑之色,道:“只是,属下可能要在大名府待上一段时间,等我回去,恐怕晚了!”
“是我欠考虑了!我回去让范休办理这事!”
四人下楼,在街上闲逛,观看灯火。
大家指指点点,看得十分开心。
“要是曼娘也来了,她肯定会十分开心的!”祝龙心里想道。
灯火阑珊后,祝龙几人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客栈,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祝龙跟吴用告别,只留下焦挺当他的帮手。
“军师,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吴用道:“主公,回去后,让雷横兄弟带十几个信得的兄弟过来帮我!您要做好随时攻打大名府的装备!”
“好,我回去就让雷横过来!攻打大名府的时间必须安排在我们大败朝廷官军之后,朝廷招安之前这段时间里。我要让道君皇帝误以为是一次对朝廷报复行动,不得不加速招安。”
“主公放心,属下会控制好的!”
“如此,军师保重!事不可为,就全身而退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祝龙叮嘱吴用道。
“主公你也是如此!战场上刀枪无眼,况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主公需要时时刻刻——”
吴用也担忧祝龙的安全,又对武松道:“兄弟,你武功高强,又心思细腻,主公的安全都交给你了!”
“放心吧!”武松慨然道:“无论是想伤主公,必须从我尸体上爬过去!”
祝龙带着秦明、武松、史文恭、卞祥、吕方离去。吴用在原地凝视,直到他们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焦挺站在吴用背后,默默目送他们离去。
“焦挺兄弟,”
吴用突然对他道:“你留下来,除了要保护我,还有其他任务!”
“什么任务?”
“你要想方设法,接近一个人。”
“谁?”
“卢俊义的管家——李固!”
祝龙六人,来到许贯忠庄上,他已经打包好行礼,准备了一辆马车,里面垫了厚厚的棉被,这是为老母亲准备的。
他已经答应了祝龙,前去祝家庄看一看,再决定是留下,还是离去。
虽然没有承诺,但是许贯忠愿意跟随他去祝家庄,就证明他是有这个意向的。
如果许贯忠真的逛完之后,飘然离去,那就应该反思,自己哪里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