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般,居然是这样。”姚崇搓一手肥皂泡,越搓越过瘾。
尤其是用指甲在手背上一挠,露出来的地方看上去白了许多。
等用水洗完,拿手巾擦干净,他还想再来一遍。
“陛下,好东西,这皂角比臣平日所用好上多倍,不知是哪位……陛下,不会是李易吧?”
宰相就是宰相,聪明。
宰相姚崇说着的时候就聪明了,昨天陛下和皇后又没回来,跑李易庄子去了。
今天就有了如此好的皂角用,比自己以前用的皂粉强了不知多少。
“然!”李隆基吐出一个字。
心里美着呢,这易弟就是自己的,谁都不许抢。
“陛下,还有么?这一块,臣已用过,臣想多带几块回家。”姚崇直接要。
“元之觉得这一块香皂,价应几许?”李隆基问个问题。
姚崇悟了,陛下耍小孩子脾气,多大个人了。
百煮浑圆蛋不能再提,大头的钱进到宫中,那个李易……佞臣。
不对,他还不是官,那就是佞民。
腹诽了一下,姚崇心情好起来,说道:“京中皂粉,香味不同,贵者一钱百文,一两千文。”
“此物……这一块有三两吧,可值钱五千。”
姚崇说起京城最贵的皂粉,有很多种香味。
最贵的十分之一两重,就敢卖一百钱。
但那皂不像今天用的香皂起那么多泡泡。
“元之可想知道本钱?”李隆基又问。
“不想,上火。”姚崇大实话扔出来,他明白了,本钱不高。
“姚卿。”李隆基换个称呼:“夏日黄瓜怎可与冬日黄瓜相提并论。”
“臣已知晓。”姚崇躬身。
“高力士,再取五块与姚相。”李隆基吩咐。
“谢陛下。”姚崇感谢。
“姚卿可是还怪我与皇后去李易庄子?我在那边,都不敢说自己是皇帝,怕远了情分。”
“只说是兄者六人行三,呼李易为弟。”
“每有好事,易弟必然想着我这个当兄的人,那庄子……唉……天上人间。”
李隆基多说两句,意思是说,我和皇后过去是找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不是为了玩。
***
五月十八日,一早上东边便霞光满天,看着好漂亮。
姚崇开了个朝会,寻一借口,换装带两个小厮乘马车出城。
过通化门一直向东,到灞水边,过河。
然后他看到了一群人在跑,有的还是书生打扮。
“快,快去张家村,帮忙收麦子,要下雨了。”有人大喊。
姚崇看看天,一肚子郁闷,今天要淋雨?
他抓住个人,问:“李东主呢?”
“去张家村子了,松手,我也去。”对方扔下一句话,挣脱后跑了。
“去张家村。”姚崇上车吩咐。
等到了地方,一大群人在轮割麦神器,李易庄子的小孩子都不上课了。
过来帮忙理顺麦秆。
大家疯狂地收着麦子,不时看看天。
现在喘气感觉比平常都费劲,就怕下大雨,那时麦子会发芽,所有的收成都完了。
李易也在干活,他在琢磨是不是要酿酒,麦子发芽显然不能吃,但可以酿酒。
酿酒的技术不是问题,问题是朝廷让不让。
“苫上,已经堆起来的先苫上,苫布,把苫布拿过来。小的先不捡,放那,一会用耙子耙。”
“别怕扎手,一会儿我给你们抹药。”
“低处坑里抬出来,下雨先进水。”
“你们几个用铁锹挖沟,上面横一条,两边连接竖沟,更多的麦子堆里面,下雨的水先顺沟淌。”
“来几个妇人,跟我庄子的人回去取汤,别忘了拿碗。”
“不干活的书生去一边,碍事。”
“你们几个大点的女娃娃,给你们个最好的活,照顾小的弟弟妹妹。照顾好了有糖吃哦。”
“工匠呢,呆在一起,别动,有人的收割工具坏了,你们马上修好。”
割麦子的李易不割了,他看场面太乱,四处跑着吩咐。
庄子上的人自然听,张家村子的人同样听,他们对李易服气。
随着李易跑来跑去吆喝指挥,原本乱糟糟的埋田,一下子变得有条理了。
姚崇两手合拢在身前,目光始终放在李易身上。
看着那个刚刚跑动指挥的身影把事情捋顺后站在那里慢悠悠喝汤。
然后姚崇的嘴角露出笑容,此时他承认,少年东主确实有本事。
少年站在那里,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许多人只知道着急,如无头苍蝇一般。
待那少年吆喝完,每个人皆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姚崇看着,溜达到一群被赶到旁边看热闹的书生旁边。
他的手背到后面,问:“你等怎不去帮忙?”
离他最近的书生看看他,发现这老头与寻常人家老头不同,有一种气度。
便小声说:“读书人怎可行贱事。”
“另一些人为何去作?”姚崇不高兴了,大家忙,你们看着。
“他们……他们指望李易给他们白住的房子和白吃的饭。老丈可能不知,那等人每日还需清扫粪便。”
书生一副瞧不起的样子,透露出优越感。
姚崇缓缓颔首,迈步走向一歇息喝汤的书生。
“尔等可累?”姚崇问。
“回老丈的话,不是很累,平日里也多有劳作。李易贤弟曾言,些许活计作下,可强身健体。”
“我等照着做,果如李贤弟所道,近些时日,不曾生疾。”
“况,劳作后,吃饭更香,读书时也能沉下心去。”
书生抬袖子擦下汗,带着笑容回答。
姚崇跟着微笑:“听闻你等操牲畜粪便之贱工,不觉腌臜?”
“任屎尿堆积而不清,才腌臜。觉粪便不好,便清理;觉德行有亏,便改正。不扫蔽日云,何来光明呈?”
书生说着望天,天上的云在聚集,风也起了。
他赶紧跑去继续割麦子。
许是雨前气压低,太闷,姚崇深吸口气,道:“好一个少年东主。养一人必育一人。”
眼见到晌午,天黑沉沉的,伴随着闪电和雷鸣。
地里的麦子还有三分之一没收,大家急得饭也不吃了,就喝碗汤,继续拼命。
一道道排水沟挖出来,把收了的麦子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拿苫布盖好。
小孩子们被大孩子带着跑去李易庄子玩,那边房屋和棚子多。
李易给众人鼓劲:“不要怕淋了雨,生病我给治。剩下的麦子湿了也不怕,我有办法不让小麦发霉发芽。”
大家听到,果然露出放松的表情。
似乎李易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说淋了雨的小麦能不发霉、发芽,必然没错。
“可知怎般施为?”姚崇问家中的小厮。
他遇到农事,突然想起给麦子脱粒时候的情形,心里堵。
“老爷,我俩不知道,除非明日天晴,放到外面晾晒。”
小厮为难,麦子被雨淋了,似乎只有等好天气。
姚崇摸摸肚子,饿了。
他凑过去,来到李易身边:“李东主,老夫……我饿了,讨碗汤喝。”
“老丈请了,不必如此。桃红,拿三个卷饼过来。”李易后面的话对新来的宫女说。
宫女跑过来看姚崇,认识,却啥都不敢说,跑去拿饼。
姚崇微微一愣,还有宫女,再仔细看,太监也有。
纳闷中,他心情不错,很好,知道敬老,于是问:“方才听你所言,你不怕麦子淋湿?”
“怕,怎么不怕,要花钱处理。可是怕难道就不下雨了?”
“其实现在不收剩下的麦子最好,一场雨下来,麦子在麦秆上,水往下流。”
“但村民每户地不同,一起收割,留下的麦子,属哪一户,哪一户必然担忧。”
“不若把剩下的收好脱粒,我耗费些东西,以安民心。”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李易给出理由,为什么下雨也收。
收完还要冒雨脱粒,只因民心向均。
姚崇再次仔细打量李易,心中十分诧异与不解。
说这个少年东主不是工匠吧,他总能做出来好用的工具。
说他不是农人吧,他对耕种却非常了解。
说他不是商人吧,他卖的酱油和狗屁的百煮浑圆蛋又那么赚钱。
说他不是文人吧,他张口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文雅之气。
世上怎可有这等人?
“东主,东主我把大伞给你拿来了。”
管事宋德和另一个人抬着个合拢的雨伞跑到李易面前。
“打开,我站下面。”李易说道。
大伞确实是大伞,比李易那边街边的大太阳伞还大出一倍的直径。
竹木为骨、油布作面。
又来一个人,拽个带木头轱辘的大盒子。
伞插在盒子留出的空隙中,李易站上去。
姚崇很自觉又不要脸地跟着上去,脸上带着一些不满:“你为何有伞?”
“因为我不能病了,我得给别人看病,我先病倒了,其他病人怎么办?”
李易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姚崇。
“你还懂医?”姚崇不知道这个秘密。
“呵呵!略知一二。”李易丝毫不谦虚。
“呃!”姚崇听到呵呵两声,深呼吸,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
卷饼来了,小厮刚伸出手,宫女桃红缩手,拿眼睛狠狠剜了他一下。
然后先给李易一个,再给姚崇一个,剩的一个跑去送给张家村的村正张肖。
两个跟姚崇来的小厮:“……”
三个卷饼,没有我俩的啊?
“老丈吃吧,里面有肉酱和葱,就着热汤,舒坦。”李易说着咬一口饼。
姚崇也明白了,确实就给自己一个,跟班的没有。
“易弟,易弟,还有香皂没?三弟那里给了我二十块,不够哇。”
姚崇刚咬一口饼,正品尝呢,一个声音传来。
然后他扭头看,嘴上的咀嚼动作一停,眼睛睁大。
“易弟,那个香皂……哎?你……”跑来的李成器看到姚崇了,跟着愕然。
“哦,大哥,这位老丈饿了,我给他的卷饼吃,大哥也不曾用餐吧。”李易晃晃手里的饼。
李成器看着姚崇笑了,摇头:“没,没吃,老丈,这个饼好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