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置身于此的邵年时,对周边的一切都觉得特别的新鲜。
他左右瞧着,竟是觉得只生了一双眼,怕是要不够用的。
“小哥,小哥,过来吃点早点吧,热腾腾的猪肉大葱的包子,还有自家包的薄皮儿大馅儿的馄饨。”
“只要五个大子儿就能顶饱啊!”
这才走到漕运码头大仓边上,一路上邵年时就碰到了两三处招呼自家生意的摊子了。
他默默的将这几家做的吃食买卖给记下来,总觉得应是能用的上的。
然后随便的选了一处吃的人最多的摊位,寻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就坐了下来。
说来也巧,邵年时寻得这处地方,正对着漕运码头的工人们用来进出的侧门中央。
在这个镇上的居民们还没起来的时候里,这里边却是人山人海,如同潮涌一般的热闹。
对这种情况感到十分好奇的邵年时,就朝着往他这边来的小店老板招了招手,先跟他要了店家特意推荐的猪肉扁豆馅儿的酱包子和现磨的小石磨豆浆了之后,就指着人多的不像话的对面,状作无意的问到:“嘿,老板,这对面是出了啥事儿了啊?怎么这么多人?”
听到邵年时这么问,那又卖了一份饭食的老板心情不错,趁着此时得空,就与邵年时多说了几句。
“嗨,客官肯定不是本地人吧?这是来聊城做买卖?”
“那你一定要了解一下我们聊城漕运码头的规矩了。”
“你瞧见的这些人啊,有大半都是钱粮帮的苦兄弟呢。剩下的小部分,则是居住在聊城城外岳各村的贫民。”
“他们呢,这是赶晨市呢。”
邵年时不懂就问:“”何为晨市呢?
小老板将蒸锅中比拳头还大上一圈的猪肉扁豆馅的包子给搁在碟儿中,先端在了邵年时的眼前,后才继续普及到:“这呢就跟其他码头上挂牌招工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聊城码头是钱粮帮的地盘,小码头,没有多少大公司,大商号在这里用工招工。”
“故而这里的挂牌吆喝,就变成了钱粮帮的副堂主来替各家的商号联盟给代劳了。”
“那些从这里途径的小商号们,提前一天将自己所需的事情,递到钱粮帮负责管钱粮的三当家的手中。”
“付给相应的聘工抽成之后,等到了货到了,或是船到了的时候,自然有钱粮帮的人,会组织着各种工人上前,将你需要的事儿给解决了。”
“而现在这个晨市呢,就是他们钱粮帮以及周围几个小工人帮会之间的较真呢。”
“毕竟在这个公证处挂牌的活计,它也分个好赖不是?”
说到这,小摊老板手上的豆浆也给打好了。
一浅浅的阔口大碗儿,上边还飘着一层漂亮的豆渣花,在上边打着旋儿,瞧着就挺实在的。
待到给递到了邵年时的手中的时候,他这又加了一句:“有那活少,钱又多的,可不就得争上一下?”
“你瞧着现在的人挺多多吧?”
“那你是没看着水路运输最繁忙的夏日,这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全是船,那个大场外的人啊,都能挤到我这摊子上嘞。”
这么厉害?
那他要多瞅瞅才行。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这刚一低头,他对面那个大场之上,就开始吵吵了起来。
原是两拨人为了抢一个单子,发生了争执。
那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拿着用工单儿的管事的,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抄着手,居高临下的瞧着热闹。
见到这十几个面色黝黑的汉子,之间的火气越来越旺,怕殃及池鱼的邵年时,那往嘴里塞包子的频率都快了几分。
大概是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担忧。
镇定自若的小摊主又开了口:“客官莫怕,他们也只敢吵吵两句罢了。”
“漕运码头的钱粮帮的规矩,有多大的事儿都不能在码头的范围内动手。”
“若有人敢破了这条规矩,影响了钱粮帮的生意?”
“轻则被人打上一顿,丢出去永远别想再进码头,重则啊……瞧见那人来人往的江上了吗?”
说到这里的小摊主很有深意的一笑,也就不再多说与码头上有关的事情了。
细细的想一下的邵年时,就明白了小摊主那未曾言明的话到底是什么了。
他又朝着那起冲突的地方瞧去,果真,这火药一般一点就炸的气氛,两拨人马为首的人的脸都要撞在一起了,可是这十几口子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动手的。
这就好像是两个约架的人,你瞅啥,你瞅啥的互相吆喝着,可就偏偏不会动手,让周围旁观的人,瞧着啊,那叫一个捉急。
码头上的大规矩,邵年时也明白了。
他将大碗儿上的豆浆喝的干干净净,就背着手,开始在这条街上溜达了起来。
这从头走到了尾,他就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
那就是,这里正经的食肆不多,像是他今儿早上吃早点的这种小摊贩,却是如同过江之鲫,一个挨着一个。
摸了摸下巴的邵年时,觉得自己仿佛是摸到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看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往聊城镇的镇中心去走一走了。
站起身来的邵年时与小摊主道了一声谢,在略有些油腻的小桌子上留下了五枚泛着铜光的大子儿。
背着手,如同一个晨起遛弯的大爷一般,溜溜达达的朝着镇内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自家铺子的那条街的时候,他并没有从自家铺子的后门穿过,而是沿着这条非常窄,又非常乱的胡同里,一直往街的那头走去。
在穿越一个又一个小窝棚的时候,邵年时还以为自己又一次历经了他童年某些时期里的经历。
这里污水横浊,这里人员交错。
也许只是四道歪歪扭扭的木板,外加一处仅可以遮风避雨的草顶,就能成为了某一个人的家。
在这时而突出一个屋檐,时而凹进去一个灶台的小胡同,却没有让穿着已经算是体面的邵年时感到任何的不适。
他只是认真的看着在这里居住的每一户的人家,看着他们早起在灶台间忙活着收拾的食材。
问着四处飘散的各种有关于食物的味道,将所有眼中所映下来的细节,都记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