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
一场叛乱随着曹军与荆州军日渐焦灼的战斗兴起,不过这次的叛乱却有些特殊,此番曹军弃守育阳,似乎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扳倒曹操的希望。
建安二十三年,四月初,宛城守将侯音、卫开就在曹操回军之际,悍然发动暴乱,射杀南阳郡功曹应余、太守东里衮,郡功曹宗子卿趁乱逃出宛城,找到曹军主力报知此事。
“侯音!?”曹操感觉好不容易安稳下去的头痛,又开始造反了。
侯音是南阳诸将之中,曹操比较看好的一个,此番亲至南阳,对侯音,曹操自问待他不薄,如今连侯音都叛了自己,折让曹操有些难以接受。
“嘭”曹操一拍桌案,看向身旁的曹仁道:“子孝!”
“末将在!”曹仁踏前一步,躬身道。
“你连夜起兵,趁贼势未稳之前,赶回宛城,生擒侯音!孤要见他!”偌大的军帐之中,一股难言的压抑气息在无声弥漫,曹操的目光罕有的冷厉:“命人通知徐晃,我命他镇守后方,怎的连宛城都丢了!?”
“喏!”曹仁躬身一礼,面带杀气的大步离去。
这是一场曹军内部的纷争,虽然侯音给刘备递了消息,但刘备这边收到时已过了三日,三日时间,对于曹军来说,剿灭一群平日里连战场都很少上的郡国兵以及乱民已经足够了。
三日后,鲜血染红了宛城的护城河,一颗颗人头在这里被斩落,曹仁在攻破宛城,生擒侯音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屠戮宛城,在他看来,宛城百姓已经与这些叛军沆瀣一气,早晚还是要叛的,如今杀了,也能除去后患。
日暮黄昏,残阳如血染红了垂天云翼,孤鸿盘旋在上空,仿佛也感受到这座流血城池所散发出来的死气,悲凉的注视着这座染血的城池。
名城遭戮,天地寂寂。
宛城南门处,当曹操率领大军赶回时,整座城池已经一片死寂,侯音在两名曹军的押解下,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任由曹军将士将他按得跪倒在地上,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自己起兵本是为宛城军民谋一份生机,如今看来,却是害了他们。
“魏王饶命,魏王饶命!”卫开疯狂的扭动着身体,蠕动到曹操脚边,哀嚎道:“末将绝无不臣之心。”
“孤知道!”曹操看着眼前一片死寂的城池,神情有些茫然,默默地拔出剑在卫开愕然的目光中刺入了他的胸膛:“只是你太吵了!”
“拖下去!”许褚摆了摆手,示意侍卫讲尸体拖走。
“为何叛孤?”曹操用宝剑支住侯音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
“南阳百姓苦于徭役,某不忍再相逼迫!”侯音看着曹操,原本死寂一片的目光中,渐渐似有火焰燃烧。
“怎么?刘备来了不收税?”曹操气笑了。
“至少大家还有活路。”侯音看着曹操,声音有些嘶哑。
“所以……”曹操把宝剑挪开,指了指眼前的宛城:“这便是你要的结果?”
“侯音背叛魏王,既然兵败,万死无悔……”侯音的声音里,似乎有一股气在酝酿,原本跪地的双膝,生生的挣开了两名侍卫,冲向曹操,却被许褚一把按住脑袋,任他双足如何使劲,也无法再前进分毫,侯音脖子上一根根青筋蹦出来,充血的双目瞪着曹操,凄厉的咆哮道:“你便是诛我九族,侯音也无怨言,然这满城百姓何辜?”
“这……便是代价!”曹操拍了拍侯音的脑袋,冷漠道:“记住,有些事情,你的理由再充分,也不能做,便依他之言,诛他九族!”
“哈哈哈哈”侯音闻言却是狂笑起来:“某之九族,今日已被诛尽,魏王不恤民生,南阳必不能长久,音于九泉之下……恭候魏王!”
“噗”话音未落,许褚已经一刀斩掉他的人头。
曹操身体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带着曹仁径直往城中而去,偌大城池,除了来往搬运尸体的士兵之外,竟再无一活人,刺鼻的血腥气息,哪怕是已经习惯了沙场征战的曹操,都有些头晕。
“魏王,此番……”回到衙署,曹仁准备跟曹操汇报一下这次所得,只是话还未完,便被曹操一巴掌打断。
“啪”
“我……”
“啪”
接连两个巴掌,曹仁有些懵了,不解的看着曹操,还想说什么,曹操已经又是一个耳光打下来,打的很用力,打在了头盔上。
“把头盔摘了!”曹操指了指曹仁的头盔。
“这是为何?”曹仁不甘道。
“孤让你摘了!”曹操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曹仁。
“喏!”曹仁忍住心中的怨气,默默地摘下头盔。
曹操二话不说,又是一个巴掌下来。
清脆的巴掌在空旷的衙署中回荡,这一次,曹仁没有再问,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曹操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的打下来,半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随后而来的程昱等人没人敢上来阻止。
哪怕是曹操大发雷霆,这个时候众将也会上前相劝,但现在不同,这般冷漠的曹操,那是真怒了。
一连几十个巴掌,曹仁左边的脸颊已经开始往外冒血,兴许是打累了,曹操这才停下来,对着身后的许褚道:“仲康,接着打。”
“主公,这……”许褚虽然莽,当年杀许攸都没皱过一次眉头,但让他打曹仁,折让许褚有些犹豫。
“怎么?”曹操回过身,看着许褚道:“孤的话,没用了?”
“喏!”许褚叹了口气,对曹仁道了声见谅,挥起那簸箕一般的手掌,就往曹仁的脸上盖过去,声音很响,但懂行的人都知道,实际上力道反而远不如曹操之前的那几十巴掌。
“何人让你屠城?”曹操看了许褚一眼,讲目光看向曹仁,语气很平和。
“南阳……乱民……这些……年来……屡屡反叛……如今……正是……我军……与刘备……决战之际……后方不稳……这等事情终会再发……”曹仁说两个字,便被许褚打一巴掌,断断续续的道。
“这么稳的后方,我要之何用?”曹操看着曹仁,平淡道:“那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想叛我?要不你带兵回去,把许昌城也屠了,顺便再去把邺城也屠了,那里早晚会有人叛我。”
“等屠了邺城,再顺道把整个冀州给屠了,等你屠了邺城,恐怕冀州反叛也是早晚的事情,顺便为我曹家准备几处坟冢如何?估计我曹家的死期那时候也差不多到了,一处坟冢怕是装不下我曹家九族。”
“我们……在徐州……”曹仁不服,当年在徐州时曹操屠城也没手软过啊。
“当时徐州是我们的?”曹操看着曹仁道:“那徐州百姓与我有关系?他们是我子民?我是为父报仇,他们是仇人,我就算屠尽了徐州,他们也只能说我残暴不仁,你现在……在屠我子民!你觉得你这么屠城,南阳还有人愿意认我这个魏王?你让我治下其他地方的子民如何想?”
“侯音叛我,也只是杀了南阳太守、功曹,夺了一座城池。”曹操看着曹仁,突然笑了:“子孝,你没叛我,却把南阳拱手让给了刘备!”
曹仁整张脸被打的血肉模糊,却哼都没哼过一声,但此刻闻言,却是噗通一声跪下来,涩声道:“主公,曹仁罪该万死!”
“知错了?”曹操看着曹仁道。
曹仁以头触地,默默地点了点头。
“知错便好,拖出去砍了吧!”曹操叹了口气,挥手道。
许褚的巴掌僵在了空中,愕然的看着曹操:“主公,真砍?”
“砍?给这十多万百姓赔命吧!”曹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魏王不可!”司马懿连忙跪下来道:“魏王,大错已然铸成,南阳民心已然无法挽回,此时便是杀了子孝将军,也于事无补,何况如今我军正是用人之际,如何能自断一臂?”
这些年曹军折损的大将有些多,乐进、夏侯渊、曹洪如今又夺了一个臧霸外加一个也不知道是否是真投降的于禁,能用的大将越来越少,曹仁不管怎么说,能力确实是曹操麾下能够独当一面的将才,这个时候杀了,只能让曹军损失更重。
“仲达所言不错!”程昱也上前,看着曹操道:“魏王,眼下自斩大将,恐失军心!”
曹操叹了口气,拍了拍程昱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激动,目光却在司马懿身上扫了扫,扭头看向僵在原地的许褚,挥了挥手,许褚知趣的退下。
“便看仲德颜面,先记下这次,容你戴罪立功!”曹操看着曹仁,自然不是真要杀他,不说曹仁的能力,怎么说也是从自己尚未发迹之时就跟随自己的老人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曹操哪舍得真杀。
“谢主公!”曹仁默默地对曹操叩首,又对程昱行了个大礼,程昱连忙侧身让过一半。
“下去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