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一转眼,时间就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来到了汉匈主力决战十二年后的冬天。
篾匠刘季狼吞虎咽的吃着刀削面,吃得又香又甜又快,连汁水沾在了他花白的胡须上都没有发现。五年前,刘季第一次吃到刀削面的时候是这个吃相,五年后依然如此,十几年前烙饼馒头的出现,让刘季果断抛弃了自己吃了三十多年的小米饭,改为了以亩产更高的麦面为主食,五年前尝到了刀削面的美味后,刘季又变成了刀削面的忠实拥趸。
“良人,瞧你那吃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三天没有给你做饭了。”头发同样已经花白的妻子来到了刘季面前,一边嗔怪的埋怨着,一边用手帕替擦去刘季胡须上的汁水,又问道:“今天的面怎么样?我放了西域传来的芝麻油,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所以只放了一点。”
“香,比猪油还香。”刘季一边咀嚼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又说道:“下次做刀削面,可以多放一点。”
“那就好。”妻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既然你喜欢这个味道,那我以后试着买一点芝麻酱,做芝麻酱刀削面给你试试,听里长说,陛下派人在长安的菜场里教人做芝麻酱,比芝麻油还香,长安城里有好些商贾都在做了卖了。”
有些贪嘴的刘季点头,又随口说道:“以后每到初一十五,只要你有空,也去城里的菜市口学一学那些新东西,张铁匠的媳妇在那里学到了用铁锅炒菜,现在他家天天吃炒菜,我也想试一试。”
“知道了,你这个老谗鬼。”妻子笑着骂了一句,又说道:“今天进城卖货早点回来,晚上我给你包饺子,白菜馅的。”
贪嘴的刘季高兴点头,很快就把碗里的面条扒了一个底朝天,一抹嘴挑起货担就要出门,妻子赶紧追了上来,把一个布包塞给了刘季,说道:“馒头,给你晌午吃,如果生意好,买一碗肉汤配着吃,不要图省钱就干嚼。”
“还过晌午(吃午饭)?你当我是关内侯,一天吃三顿饭?”
刘季有些舍不得的不肯接馒头,妻子则坚持把馒头塞给了他,说道:“拿去吃吧,朝廷早就下过诏书了,废除平民一天只能吃两顿饭的古礼,我们这些黔首只要家里过得去,一天不管吃几顿饭他们都不管了,今年天下大熟,粮食便宜得朝廷都要倒贴钱高价收购,我们家的篾器生意又好,你也五十多的人了,能吃就多吃些,别饿坏了身子。”
拗不过妻子的好意,刘季最后还是接过了馒头揣好,然后挑上装满了篾器的货担出门,走了二十来里路后进到了长安城,先是把城里食肆定做的蒸笼送货上门,又挑着剩下的蔑筐簸箕等物到了西市,寻找合适的摊位卖货。
大汉开国皇帝自登基后就把岁首改为了正月初一,十二月下旬已是临近年关,市肆里热闹异常,挤满了买卖货物的商人和百姓,刘季又来得晚了些,花了好半天时间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地方把蔑器放下售卖,不过也还好,因为年底生意好做的缘故,刘季的生意相当不错,才刚到正午就把篾器卖了一个七七八八,装着铜钱的荷包也变得逐渐的重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生意好更让一个手艺人开心,还因为朝廷取消了明券定价的烦人规矩后,刘季还把篾器卖了一个好价钱,心中高兴之下,刘季不由想起了妻子在出门时的叮嘱,便跑到附近的市肆里买了一碗羊肉汤,带回摊位上就着馒头过午,可就在刘季啃着干硬馒头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说道:“老人家,你怎么不试一试把馒头扳碎了,泡在羊肉汤里吃?这么吃味道更好。”
刘季奇怪抬头,见旁边对自己说话的,是一个容貌甚是英俊的男子,穿着干净素朴的儒生长袍,脸上还带着亲切的笑容,刘季便奇怪的问道:“先生,你是在对小老儿我说话?”
英俊男子点头,又微笑说道:“老人家,把馒头扳碎了放在羊肉汤里吃味道更好,你试一试。”
“能这么吃?”刘季好奇问道。
“这叫羊肉泡馍,是皇宫里传出来的吃法。”英俊男子微笑着回答道。
见那英俊男子说得认真,又心中好奇,刘季便真的放下了碗,扳碎了馒头放进去泡着吃,结果也还别说,干硬的馒头吸收了鲜美的羊肉汤后,确实变得美味了许多,吃得刘季是眉开眼笑,连声称赞,那英俊男子则可能是走得累了,也一直站在旁边欣赏刘季初次品尝羊肉泡馍的香甜模样。
“好吃,真的好吃,谢谢先生指点,谢谢先生指点。”刘季开心的点头,又站起来让出自己带来的小马扎,向那英俊男子说道:“先生是不是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吧。”
“这怎么行?”那英俊男子谦虚道:“老人家你年纪大,怎么能让你给我让坐?”
“没事没事,先生快请坐,小老儿身体结实着呢。”刘季坚持邀请那英俊男子坐下,又说道:“小老儿刚刚吃了东西,也正想站一站活动活动。”
那英俊男子确实有些逛得累了,推让了几句后,还是在刘季的邀请下坐了下来,又好奇问道:“老人家,这种朝廷传给民间的马扎,你坐得习不习惯?”
“习惯,比原来跪着坐舒服多了。”刘季笑着老实回答道。
那英俊男子神情十分欣慰的点头,又问道:“老人家贵姓?”
“乡间黔首,那敢当什么贵姓?”刘季谦虚,又说道:“小老儿叫刘季,先生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刘季?”那英俊男子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诧异,惊讶说道:“这么巧,老人家你竟然也是叫刘季?”
“是啊,小老儿就是叫刘季。”刘季点头,又好奇问道:“怎么,先生,听你的口气,你认识其他叫刘季的人。”
“岂止认识?”那英俊男子笑得十分复杂,还似乎悄悄叹了口气,象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摇了摇头后,那英俊男子又向刘季笑道:“老人家,既然你也叫刘季,那在下能不能请教你几句,你觉得现在的皇帝陛下如何?”
“现在的皇帝陛下怎么样?”刘季被那英俊男子问得一楞,然后才说道:“当然好了,小老儿我活了五十多岁,经历了三个皇帝,就数现在的皇帝最好。”
“好在那里?”那英俊男子追问道。
“对我们黔首好。”刘季马上就回答道:“税收得低,徭役又少,即便征徭役也是对我们好的修水利,从十二年前打跑了匈奴以后,就再没打过仗,让我们这些黔首过上了太平日子,和以前三天两头修宫殿征戍卒的前两个皇帝比起来,我们现在的皇帝简直不知道要好出多少。”
“还有,现在的皇帝陛下还教给我们好多好东西。”刘季又补充道:“犁就不说了,自打我们陛下教给我们黔首用新犁以后,十几年里关中有八九年都是大熟,每亩地都至少多收半钟粮食,现在就连我这样的小老儿,一天也敢吃上三顿饭了。听说高陵那边今年还用上了我们陛下亲手培植的新麦种,一亩地差不多多收一种粮食,这等于是一亩地当两亩地用啊。先生你说,如果全天下的田地都能这么收粮食,我们黔首还吃得完不?”
英俊男子欣慰的笑笑,纠正道:“老人家,不止是一亩地当两亩地用,用了代田法以后,高陵那边的田地,现在等于是一亩地当四亩地用了。”
“先生不说,小老儿真的把代田法给忘了。”刘季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忙又说道:“不错,用了代田法以后,我们关中的土地早就是一亩地当两亩地用了。”
英俊男子又笑了笑,又问道:“老人家,那你觉得,我们皇帝陛下的施政如何?就是我们皇帝陛下登基以后,颁布的法令如何?”
“好啊,这还用说?”刘季想都不想就回答道:“陛下登基以后,颁布的法令每一条都对我们好,废了好多麻烦的律令,还废了肉刑,即便偶尔不小心犯了法,也不用担心会被砍手断脚了,又废了株连法,让我们再也不用象防贼一样的防着左邻右舍了,又让人出使西域,从胡人那里给我们带回来好多好东西,今天小老儿我吃早饭的时候,就吃了陛下派人从胡人那里带回来的芝麻油,可香了。”
“我们的皇帝真的是好皇帝啊。”刘季又由衷的说道:“登基才十几年,就把天下治理得规规矩矩,什么都好,小老儿我的下半辈子能够过上现在的好日子,这一辈子也没算白活了。”
英俊男子微笑得十分欣慰,又随口问起了刘季家里的情况,刘季一一如实回答,说自己的二儿子不愿意跟自己学篾匠,跑去了朝廷开办的工坊里学着烧玻璃,已经是一个快要出师的玻璃匠,小儿子在去年去学了造纸,和一个做活版印刷字样匠户人家女儿定了亲,翻过年就要成亲,孙子则进了官府开办的学堂,已经学会了写好几十个字。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刘季说着这些情况的时候,英俊男子一直都笑得无比欣慰和开心,然后还是在实在找不到什么聊的时候,那英俊男子才起身告辞,还拿出一块玉佩说道:“老人家,难得我们这么有缘,既然你的小儿子过了年就要成亲了,这算是我送的贺礼,请你务必收下。”
“这怎么能行?”刘季大吃一惊,忙推让道:“先生,小老儿与你素不相识,无缘无故的,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老人家,收下吧。”那英俊男子坚持把玉佩塞进了刘季的手里,微笑着说道:“先不说既然认识就是有缘,单是老人家你的名字,我就应该送你点东西。”
实在是推让不过,刘季只能是收下了那英俊男子坚持送给自己的玉佩,然后还是在千恩万谢后,刘季才想起一件事,忙问道:“先生,还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家住何地?”
“在下康项,就住在这长安城里。”英俊男子随口回答,又拱手说道:“老人家,告辞了,有缘分我们再见面吧。”
言罢,那英俊男子起身就走,可是走出了一段距离后,那英俊男子又突然回头,先是看了看与自己故人同名的刘季,然后抬头仰望天空,喃喃低语道:“刘季,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治理的天下,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大汉子民更加安居乐业,更加饱腹讴歌,也一定会让大汉更富庶,更繁华,也更强大。”
也是凑巧,英俊男子喃喃说完了这些话后,天空上纷纷扬扬,再次降下了一场瑞雪,巧合得就好象是另外一个刘季听到了英俊男子的话语,在回答他一样。
十年后,大汉皇帝项康派遣汉廷名将丁疾之弟丁力与冯仲之子冯文率军十万北袭匈奴,直捣单于庭,将已经被内战折腾得元气大伤的匈奴打得抱头鼠窜,被迫举族西迁,丁冯二将封狼居胥,成为汉廷的新一代名将栋梁。
十八年后,汉廷借口楼兰国勾结月氏国封锁商路,派军五万兵出陇西,直捣祁连山,一举扫灭包括月氏国和楼兰国在内的河西七国,夺占河西走廊,西域诸国震动,争相上表称臣,主动进贡包括汗血宝马在内的国内奇珍,汉廷乘机在楼兰国都建立西域都护府,扎下了未来进兵西域的钉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