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马车到了她都没反应过来。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想什么想的入神了。
龙义刚刚过那边说是查看情况,把纪博衍给了纪泓烨。纪泓烨手里抱着孩子,没法伸手牵她,就淡声道:“车来了。”
纳兰锦绣见他示意她先上车,也没犹豫,打开车帘上去了。车头上挂着的那盏琉璃灯,把车厢内照的很亮。她接过纪博衍抱着,随便找了个地方坐。
纪泓烨上车后看她抱着孩子,就道:“把他放在榻上睡吧。”
纳兰锦绣摇头:“榻上凉。”
纪泓烨想说那上面铺着毛垫子怎么可能凉,但见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仿佛怕自己一不小心把他摔了。
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又分开了几年。她心里对孩子肯定又是喜爱,又是愧疚,自然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他低叹一声,缓缓伸出双手:“来,把他给我。”
纳兰锦绣现在挺怕和他单独相处的,如果孩子在怀里,她就能少些尴尬。于是就拒绝道:“还是我来抱吧,我怕换手会吵醒他。”
“你手上有伤怎么抱他?来,给我。”
纪泓烨的语气很坚定,甚至透着不容拒绝。纳兰锦绣只能把纪博衍交给他,然后自己靠在车壁上闭了眼,想要这么靠着休息一会儿。
纪泓烨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是在躲他。他心中也有些无奈,本以为她和既明接触的时间久了,渐渐就能重新接纳他们。
可现在看来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她不仅不打算接纳他,甚至更加生疏。曾经那么合拍的两个人,竟不知是因为什么,变得如此陌生。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想着以后还是要找机会多亲近,于是就没话找话一般问:“你的手是怎么伤的?”
纳兰锦绣本来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儿,在他心里,她应该是只会救人的,怎么能有杀戮之心。
可她就算是不说,纪博衍也不可能守口如瓶。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纪博衍很敬重他父亲,大概就是从来都不会反驳。
这种情况下,三哥若是问起今晚发生的事,纪博衍肯定会一字不漏的告诉他。到时候,他也是要知道的。
不如自己现在就告诉他,还顺便可以让他告诉纪博衍,今晚发生的事不要和旁人讲。他说的话,纪博衍一定会听的。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就把今晚的事和盘托出了。纪泓烨一直默默听着,什么意见都没发表,只是眼神变得有些阴沉。
纳兰锦绣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她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冒失了,怎么就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这世上没卖后悔药的,她除了怪自己欠考虑,也没有别的解决法子。她只能继续闭目养神,想着三哥若是不能接受便不接收吧,早点放她走更好。
纪泓烨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她,不管是她是医者,要治病救人,还是她是刽子手,手上染满了鲜血。不都是她吗?
这世上就这么一个纳兰锦绣,他也没办法选择别人了。他有些接受不了的是自己心中的事,她用的那个兵器,不由让他想到了拓跋涛的伤。
刚刚龙义命人把什么东西烧了,他本来是没在意,如今想想大概就是那怪物的尸体了。毁尸灭迹,龙义这些年跟着他果然没白学。
阿锦杀拓跋涛的原因自然也不用多想,拓跋涛害死了镇北王,又让北疆生灵涂炭。他做的恶事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只是,若被旁人知道这事是她做的,只怕就会惹祸上身。这件事情发生在南楚,如若真的被人捅出来,就会牵扯到南楚北疆和大宁。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向来都是以自身利益为先。到时候他若是执意护着阿锦,朝中能反对的人自然不多。但大宁因此难免会和南楚发生摩擦,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这东西是谁教你用的?”纪泓烨问。
纳兰锦绣睁开眼睛,低声回复:“也没谁,就是随意学的。”
“把你的指环给我看看。”
纪泓烨想到如琴弦粗细的兵器,一定是极好收纳。他仔细观察她了,觉得她左手食指上带着的那枚指环,很有可能就是藏密的地方。
纳兰锦绣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敏锐,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据实交代。她退一下手指上的指环递给他。
纪泓烨学什么东西都快,仔细看了看手上的指环,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东西做得极为精细,寻常人不会轻易发现内里乾坤。
他放心的把指环递给她,声音清淡:“能做出这种兵器的匠人,一定对兵器很通。这东西我还从来没听谁用过,想必是自创的吧!”
纳兰锦绣点头,绞杀索本就是穆离为她所做,为的就是可以让她有个防身的东西。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了穆离,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怎么可能是随意学的,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谁教你的。”
“是……”纳兰锦绣想了一下,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形容穆离。她的侍卫,还是他的朋友?
纪泓烨见她不回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心中却大致有了猜测,无非就是跟在她身边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侍卫。
他心头漫过一阵不舒服,不是因为她身边有侍卫,而是因为她对那个侍卫的态度。如此简单的问题,她竟然不知怎么回答,足以见那人被她看得很重。
她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果有谁被她看重了,那注定就不会被她轻易抛开。男女之间,即便起初是单纯的友谊,也终有一天会变质。
日久生情,绝对是有道理的。
他心头有愤怒,这种愤怒足以让他失态。可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差。
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显然是一个姿势睡得久了,有些不舒服。他低头看着他,心中渐渐生出些许安定。
但凡是见了纪博衍的人都会说他长得像他,说他将来必然也会有一番作为。可他怎么看这孩子都更像他的母亲,尤其是性格。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是他们永远都折不断的牵绊。他就不信,区区一个侍卫还真能翻出浪头来。阿锦必须是他的,永远都只能是!
纪泓烨所有情绪都被封印在眼中,所以他低着头,他怕她看到了会害怕。在她心里,他应该永远都是个谦谦君子,温文如玉。不该有这么暴虐的一面。
纳兰锦绣以为他是生气了,气她的不坦诚。她清了清嗓子,低声说:“给我做这个东西的人叫穆离。”
至于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又是怎么看待这个人的,她一个字都没说。
好歹还知道迁就他。纪泓烨眉头舒展了一些,他缓缓抬起头,淡声道:“这东西以后不能再用,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恐会招来祸事。”
纳兰锦绣当然知道他是指什么,她点了点头,解释:“我本来也是打算不再用的,起码在风声还没过的这几年,坚决不能让它出现了。只不过刚刚情况危急,我也是没有法子。”
她说完这些见纪泓烨神色依然未变,就又说道:“你若是觉得不放心,我便把它藏起来,以后不带着了。”
藏起来哪有毁了安全。看样子她对这个东西,有种别样的情感。纪泓烨看出来了也不戳穿,只说:“你还是带着吧!也算有个防身的东西。”
纳兰锦绣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纪泓烨叹息:“这指环做得精巧,一般人不会发现的。”
这本来是他心中所想,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他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他身份敏感,树敌又多,包括她,也是有多重身份。
想算计他们的人一定不在少数,谁也不敢保证会万无一失。在危急时候能保护自己,这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之后两人一直无话,直到回了府里。纪泓烨下车后,就把纪博衍抱去了纳兰锦绣的寝房,说是怕他受了惊吓,今晚会睡不安稳。
纳兰锦绣也是赞同的,这么小的孩子,整整折腾了这一晚上,也许夜间还会发噩梦也说不定。她本来也打算自己亲自守着,这样正好合适。
纪博衍的身上很狼狈,衣衫破了几处,一张白净小脸儿上全是灰。纳兰锦绣把他叫醒,准备给他洗个热水澡,这样他夜间才能休息的好,身子也会更舒爽。
谁知纪博衍却是不同意。他自从记事开始就知道男女有别,便不让侍女给自己洗澡了,伺候他沐浴的都是小厮。
这里是寝房,平时抬水什么的都是由婆子来,这屋子压根就没有小厮进来过。纳兰锦绣平日起居都在这,外男进来自然不方便,一大一小僵直不下。
这时纪泓烨也从书房回来,他已经换了一件淡蓝色的文士衫,是轻软的棉质布料,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温文尔雅。他见了屋里的场景笑了笑,自己带了纪博衍去浴房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