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听到这里算是明白,楼沁就是矛盾的开始。可如果陆家是想要让楼沁做妾,那便没有错,毕竟,妾室也不用讲究什么身份,嫁没嫁过人更不打紧。
“我和陆远安因此发生矛盾,我说陆家好歹是书香门第,不能把这个不明不白的女人留在这。他为了能留下她,就真的纳了她,而且是同我争吵的当天。这不是活生生的在打我的脸吗?我不能容忍,就去闹了。”
纳兰锦绣一直觉得纪芸曦性子柔善,就是被人欺负了,也绝对不会欺负回来,而且还是会默默忍受的那一种。她真没想到她会反抗,就问:“你怎么闹的?”
“我说我肚子疼,让他们请大夫,大夫来了,陆远安自然就不能走了。楼沁还在等她的洞房花烛,而我彻底让她破灭了。谁知她是个心肠歹毒的人,第二日,以要给我这个当家主母请安的缘由来拜见我,我没有理由不见。
她是带着孩子来的,结果那孩子就被茶水烫了。她一口咬定是我做的,说我故意用滚烫的水烫她,她的孩子为了保护她,才被烫成那副样子。你说,那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为她滚烫的茶水?即便是有心,她也无力呀?
结果我想你就应该知道了,都说五岁的孩子不会说慌,那孩子咬定了是我烫的她,我便成了这陆府里的魔鬼。陆远安说我蛇蝎心肠,对我失望至极,菜也不肯同我亲近。
我想着,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就够了。可楼沁还是让人推了我,我就撞在了桌子角上,然后孩子就要出生了。我有孕才不过五个月,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死了……”
纪芸曦紧紧的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间流出。她的绝望,纳兰锦绣看到了,就像当年她决定要去死的那个夜晚。因为自己在意的东西都没有了,活着也就没了盼头,所以除了绝望,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解救。
她扶着纪芸曦躺下,又让她的两个贴身侍女看好她,然后才对她说:“你放心,我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一定会。”
她从纪芸曦的房间出来,就见陆老太太站在门口不远处,老人年纪大了,身形也清瘦,白发苍苍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她见纳兰锦绣出来了,赶紧让贴身的嬷嬷扶着她走过来,有些祈求着说:“三夫人,还请您移步,去我那喝杯茶。”
任何事情都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即便她和四姐亲近,也要尽力做到公正。就是真的要惩罚陆家,也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这样才不会牵连三哥的名声。
纳兰锦绣点头回礼,跟在陆老太太身边,一路往她的院子走去。陆老太太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才带着她往自己房里走。
“我见你喜欢庐山云雾,上次安儿得了一些好的,我就让他留下了,想着你若是哪日过来,给你尝尝。”陆老太太亲自把茶水放到纳兰锦绣跟前,很慈祥的说。
“茶水我就不喝了,您也知道我现在没有喝茶的心思,还是言归正传,我想听听您的说法。”纳兰锦绣神色平静,看着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一生也算阅人无数,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利落且言语犀利的女子。她想到这姑娘虽然年纪小,却是出身高贵,自然和他们寻常人家的姑娘不一样。
“我不知你在安儿娘子那里听到的是怎样,我让你见一个人吧!”
陆老太太对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人领了个小姑娘过来。那小姑娘生得瘦小,模样倒是很可人,五官很像他父亲。只是她的颈子被烫坏了,此时正用白绢裹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幼菱,叫舅母。”陆老太太柔和低道。
陆幼菱很端正的冲纳兰锦绣行了个礼,眼睛乌幽幽的,看起来十分灵透。她乖乖的站在陆老太太身边,说话声音又小又细:“舅母好。”
纳兰锦绣本来态度是冷然的,只是看到这样一个孩子,心中难免怜惜。她受的伤不轻,而且这孩子较之同龄人,应该是比较早熟。因为,她的眼睛不是那么的一无所知。她笑着朝陆幼菱招了招手,柔声让她过来。
陆幼菱第一个反应是有些害怕,她不太想过去,就往陆老太太身后缩了缩。任凭陆老太太怎么劝说,她都不出来,而且看起来是很害怕的样子。
纳兰锦绣冲着焦急的陆老太太摇头,柔声道:“你叫陆幼菱是么?名字很好听。我听说,你家的花园很漂亮,不如你带我去看看。”
陆幼菱依然不为所动,一副还是很害怕的样子。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陆远安回来,陆幼菱见到父亲,仿佛一下子活泼了许多,跑到父亲身边要抱抱。陆远安把她抱到怀里,才对纳兰锦绣道:“失礼了。”
他今日属于早退,纪芸曦小产后,他一直担心,纪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时刻让人关注着府里的情况。他听说纪大人的夫人来了,就回来看看,据他所知她和纪芸曦十分亲近,怕也是来者不善。
他对她,虽然有过心动,也有过迷恋,甚至到现在他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心里依然是有感觉的,只是,他更能认清现实,知道什么不是他该肖想的。
纳兰锦绣觉得陆远安这个人可能没有那么盲目。因为在大宁朝,谁人不知男尊女卑,他对自己的女儿却很慈爱,应该是个好父亲。这不由得让她想到了阿爹,也总是这般抱着她,护着她,宠爱着她。
“无妨,我想跟她说几句话,但她好像很怕我。”纳兰锦绣有些无奈,自认为她长得也不是凶神恶煞的,却不知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怕她。
“舅母是想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就对了。”陆远安对陆幼菱轻声说。
陆幼菱似乎从父亲那里获得了勇气,她从陆远安怀里下来,一步一步走向纳兰锦绣。然后在她身边站着,两只手紧紧勾在一起,能看出来她十分紧张。
纳兰锦绣冲她柔和的笑了,指了指她的脖子,道:“你脖子上围的这个,看起来倒是很别致,是谁给你弄的?”
陆幼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声说:“我这里被烫伤了,是大夫给我包上的。”
“烫伤了啊!”纳兰锦绣蹙眉,又用最温柔的声音同她说:“那你疼不疼啊。”
“疼,好疼的。”
“你过来,舅母给你看看。我是大夫,可以让你不那么疼。”纳兰锦绣发现和这个小孩子说话的时候也要一本正经,不然她不相信。
陆幼菱半信半疑,但终归还是抵抗不了,就走到了她身边。纳兰锦绣动手把白绢打开,看着她的脖子,触目惊心。小孩子的皮肤嫩,而且肯定是滚烫的开水浇上来的,不然不会烫成这样。
“你现在疼的这么厉害,主要是感染,舅母一会给你送些药膏,你涂上感觉会好很多。”
陆幼菱眼巴巴的看着她,又看看陆远安,她大概以为,纳兰锦绣会给她药的,没想到没有。
纳兰锦绣把白绢给她缠好,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承诺:“舅母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你受伤了,所以没有带药。”
陆幼菱有些半信半疑,她看着纳兰锦绣,很小声地问:“大夫都说我这个会落疤,舅母,你能给我治好吗?”
纳兰锦绣又仔细看了看,点头:“你虽然烫得严重,但你年纪小,所以可以长好。等我把药膏让人给你送来,你按时用就一定不会落疤的。”
陆幼菱这次算是相信她说的话了,她欣喜地说:“谢谢舅母。”
纳兰锦绣见她对自己没有防备之心了,才拉住她的手,柔声问:“你把你如何烫伤的事情,跟舅母说一说好不好?”
陆幼菱点头,把过程说了一遍。总结起来就是,楼沁和纪芸曦发生了口角,纪芸曦用一壶滚烫的茶水泼楼沁,楼沁一挡,水就都撒到了陆幼菱身上。
纳兰锦绣听她说完,就把细节一遍一遍的问。就这样持续了七、八遍以后,陆幼菱受不了了,她跑回陆远安怀里哇哇大哭。
陆远安知道纳兰锦绣在做什么,他在刑部呆了那么久,可不是白呆的,知道她这套手法就是刑讯逼供的一种。这让他不由得感叹,纪大人真是好家教,就连他夫人都晓得这一套。
女儿还小,被人盘问了这么久,难免情绪会崩溃。他现在对纳兰锦绣有那么一点儿的不善意了,一个好人,不该如此为难一个孩子。毕竟这件事情都是大人之间的,孩子甚是无辜。
纳兰锦绣知道陆幼菱没有说谎,不然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有那么严谨的逻辑。更不可能重复那么多次的问题,每次的切入点都不一样,她还能说出一样的答案。那说谎的是谁,似乎就显而易见了。
她发现自己很难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