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这才看清楚她的全貌。
看模样约三十出头,生的慈眉善目鹅蛋脸羊脂肌,一双眸子如秋水般沉静,叫人看着便心生好感。
“妙鱼,你怎的这时候来了?这位是?”
听得妇人开口询问,施妙鱼先快步走过去,挽了她的胳膊笑道:“自然是想姨母便来了,知道您在给人看诊呢,所以方才一直没有打扰。”
见她一脸求表扬的模样,林思雨顿时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我家妙鱼当真懂事儿。”
施妙鱼嘿然一笑,松开林思雨的胳膊,走到霓裳面前,道:“这位是我姨母,姨母,这是霓裳。”
她只说名字,林思雨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毕竟这些时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想来这就是那位奇女子了。
念及此,林思雨微微颔首,道:“霓裳姑娘,坐吧。”
“多,多谢林夫人。”
不知为何,见到林思雨之后,霓裳却觉得格外的拘束。就像是一个浑身脏污之人,突然被圣洁光芒所覆,不自觉的自惭形秽起来。
眼见得霓裳一脸的局促,也不敢坐,施妙鱼先笑了起来。
她回头冲着林思雨眨了眨眼,这才轻咳了一声,道:“霓裳,我姨母是个医者,这想必你是早就听说过的。你也知道,女医者很辛苦,要常常入内宅跟人看诊。原本该我跟着姨母去替人看诊的,不过既然你欠我的钱还欠我情,那以后这个苦力就由你来代替了。”
“啊?”
霓裳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大的一个馅饼砸中自己。
在反映过来之后,霓裳顿时张口结舌,摆手道:“不,不,使不得。我……”
“你什么?你方才还说上刀山下火海呢,怎么,现在看到困难就想反悔了?”
听得施妙鱼柳眉倒竖的责问,霓裳越发的磕巴了起来:“不是的,小姐,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我……我不行……”
见状,林思雨先敲了敲施妙鱼的头,复又走到霓裳面前,温柔道:“你别听这丫头浑说,她在逗你玩呢。”
旁人不知道,她还看不出来么,自家这个小调皮,分明是在逗着这个霓裳玩呢。
不过她一向识人老辣,一眼便觉得,眼前的霓裳是个至纯之人,再加上听说过的事迹,让她也多了几分心疼。
“我身边倒是真缺一个打杂的,你若是对医术有意,便留在我身边帮衬一二吧。”
听得林思雨这话,霓裳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觉得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重重的点头道:“多谢夫人!”
将这事儿搞定,施妙鱼便轻松多了,林思雨让人带着霓裳下去先休息,自己则跟施妙鱼话起了家常。
“姨母,后日重阳节,您跟母亲可要在家里等我,到时候我陪你们去登高望远呀。”
施妙鱼一脸的笑意,她今日除了送霓裳来,还有一件事儿便是重阳节。
去年这时候林嫣然的身体还不好,她自然没有出门。不过今年就不一样了,好容易过节热热闹闹的,她也有心陪着姨母跟母亲出去走走。
林思雨自然是不同意的,摆手笑道:“我可不去,一把年纪了,没得凑那个热闹干嘛?”
最终在施妙鱼的百般缠磨之下,林思雨才捏着眉心笑道:“罢了罢了,怕了你还不成,当真是个混世魔王。”
话虽然这样说,不过她看向施妙鱼的眼神里都是宠溺。
霓裳就这样留在了林思雨这里,等到施妙鱼走的时候,她将施妙鱼送到门口,眼含热泪的感激道:“小姐,谢谢您。”
虽然施妙鱼用的那样的借口,可是霓裳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对方的好意呢。
自从父母死后,她感受到的都是恶意,唯有遇到施妙鱼之后,才得到了善良与援助之手。
见霓裳这般模样,施妙鱼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道:“你不用谢我,要谢便谢自己吧。良善之人,总归会有好报的。”
虽说这世道更多的是恶,可她还是愿意在力所能及之处给予善意。
只除了,那些禽兽。
眼见得施妙鱼转身上了马车,霓裳咬了咬嘴唇,擦了一把眼泪,转身便回了药铺。
她欠施妙鱼的,是还不清了。不过,她会努力的活下去,为死去的父母,也为施妙鱼这一份情意。
阳远伯府依旧是如往常一般的鸡飞狗跳,不过再闹也脑补到施妙鱼这里,所以她倒是大门一关过得格外自在。
那日霓裳将令牌给了她之后,施妙鱼事情繁杂,并未立刻送出去。去向顾清池求帮忙时,也给忘记了。
如今事情都了了,施妙鱼了却一桩心事,将令牌装到了盒子里,带着绿枝采荷便出门去了。
得知施妙鱼前来,顾清池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笔,道:“将人请进来吧。”
他一面说,一面起身净了手。
施妙鱼进门时,正看到顾清池在拿柔软的帕子擦拭着手上的水珠。而桌子上,则是未曾干涸的墨宝。
“王爷在写什么?”
她笑吟吟的走过去,就见顾清池却是在练字。
下笔龙飞凤舞,较之她的狗爬子不知好看了多少。
看到他的字,施妙鱼便想起一件事儿来,
因带着玩笑道:“王爷当真是好书法,不知可否送我一副字帖临摹?”
这话原是带着玩笑的试探,不想顾清池却正色道:“这两日手腕有伤,写的不大好,过些时日替你写可好?”
闻言,施妙鱼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腕,果然见他右手处被包了一圈,只是他穿着白衣,先前施妙鱼又不曾留意,便没有看到。
施妙鱼笑意微凝,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顾清池将手往后一收,混不在意道:“小伤罢了,无妨。”
见他不想说,施妙鱼便没有问,只是心里也隐隐的猜测了起来。难不成是皇上又耍阴招?
其实这次她倒是冤枉皇上了。因为这伤并不是皇上派人做的,不过也差不多。
是太子。
顾清池覆在背后的手微微的捏了捏,继而笑道:“妙鱼怎的这时候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便看到了她手上的盒子。
果然,下一刻便见施妙鱼笑眯眯的扬了扬手上的盒子,笑道:“诺,送你的。”
闻言,顾清池眼中有亮光划过,他抬手接过盒子,笑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自然是谢礼。”
施妙鱼微微勾唇,示意他打开:“王爷看了便知道是什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尽力的平复心情,只是心里却仍旧忍不住有些忐忑。
毕竟……送出去这个,便代表她知道的要比顾清池想象中的多。
若是他怀疑自己,她该怎么解释呢?
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喜欢?
这厢的施妙鱼有些心中暗自紧张,那厢的顾清池已然打开了盒子。
红木的盒子泛着暗沉的光,内中以锦缎铺着,触手丝滑。
而正中摆放的东西,却让顾清池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见顾清池的神情有些暗沉,施妙鱼下意识紧张了起来,悄然咽了咽口水道:“唔,自然是阳远伯府。”
闻言,顾清池的心中便隐隐猜到了,因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妙鱼,你可知这是什么?”
或者说,这代表了什么含义。
见顾清池的郑重,施妙鱼也仰头,盯着他的眼睛道:“我知,此乃铁卫令。”
她说到这儿,又加了一句:“王爷若是有想做的,尽管去做吧。”
这话一出,顾清池便了然了。
她知道,并且,知道的很多。
然而最让他触动的,却是施妙鱼的话……
这丫头呵,该说她什么好。
“这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
当初顾清池并非没有去阳远伯府探过,然而屡次都没有得手。可是施妙鱼是怎么拿到的?
闻言,施妙鱼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这是霓裳姑娘偷出来给我的,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呢。”
说到这儿,施妙鱼又俏皮的笑了笑,调侃道:“怎么样,让你帮忙救人不亏吧?还得了令牌呢。”
她话里尽量说的轻松,然而顾清池哪里会信?
若她真的什么都没做,霓裳怎么会知道有令牌?若她什么都没做,又怎么会知道令牌于自己有用?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有心罢了。
他猛地抬起胳膊,将施妙鱼抱在怀中,叹息道:“傻丫头。”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姑娘?若他是那等算计人心的坏人,她岂不是一腔真心都付之流水?
骤然被顾清池抱住,施妙鱼顿时便傻在了原地,她只觉得四肢都不听自己的使唤,像是被冻僵一样,连抬手指头的动作都格外的艰难。
许久,还是顾清池先放开了她。
纵然怀中温香暖玉让人格外的迷醉,可顾清池还是怕吓到眼前的小人儿。
念及此,他努力的忽略自己身上某处带来的反应,正色道:“这块令牌,本王会帮你还回去的。”
闻言,施妙鱼顿时愣住,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她的话出口,又看到了顾清池的脸色。
仿佛并没有喜悦。
她骤然明了,恐怕是自己做了无用功,他并不需要吧?
念及此,施妙鱼的心中便有些微微发苦。
顾清池是谁,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因柔声道:“因为这块令牌,不止是你爹那里有,还有一个人也掌有一块相同的令牌。而那个人,才是真正手握铁卫令权力之人。”
闻言,施妙鱼越发不解,诧异的看向顾清池。
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施妙鱼这模样,顾清池微微一笑,继续解释道:“其实你帮了本王的大忙,因为我的确需要知道这令牌长什么模样,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你说若是你爹的令牌还在,可那个人的令牌却不见了。与此同时,铁卫军又出了事儿,皇上会怎么想?”
言尽于此,施妙鱼骤然懂了。
不过……
“还有谁拥有铁卫令?”
她对铁卫军也有了解,顾清池自然也不瞒着她,缓缓启唇,说了一个名字:“大理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