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琰没待多久就出来了,她坐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车子走得极慢,但再慢也到了街口该转弯的地方。
“公主,咱们回宫?”
刘琰说:“让豆羹上来。”
桂圆转头冲车外低声唤了一句,耳聪目明的豆羹爬上车来。
他很明白自己该替公主充当眼睛耳朵,刘琰进三公主府之后他也没闲着,这会儿攒了一肚子的消息。
他打听来的消息最重要的有两条。
一条是三公主和赵磊动手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坐月子的时候就摔砸过东西,当时赵驸马给她端汤,她就砸到人身上了,幸好汤不算烫,人没伤着。
第二条是赵驸马从受伤到出远门那几日三公主都没和他见面,他受伤之后就搬到前院去住,过了几日就领命出京了。
至于其他的小事,也有几件,但同上面这两条不能比,都是些打骂下人之类的小事,有一天半夜起来,非说自己听见有猫叫,非把全府上下的人都折腾起来让他们去逮猫。
现在天气转暖,猫儿叫春本是常事,但三公主这脾气确实坏的异常。
“太医给三姐姐开的都是什么方子?”
豆羹也都打听过了。
“都是些宁心静气的方子,太医好象说,有的女子生下孩子之后,确实会脾性大变。”
“那三姐姐有好转吗?”
这个豆羹就不好说了。
“据公主府的人说,好象没多大好转。不过太医也说了,这个病急不得,慢慢调养应该会好的。最好就是多散散心,做些高兴的事儿。”
刘琰沉默了一会儿。
她觉得太医这后一个要求,比要吃什么灵丹妙药还要难办。
也许,赵磊这时候不应该外放的,他一走,三姐姐在公主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是他在的时候,三姐姐似乎也没好多少,赵磊简直成了她的出气筒,先是动口,后来就动手了。
刚才刘芳的阴阳怪气刘琰也亲眼见着了。
三姐姐这是……确实病了。
但她一个人待在公主府里好象不好,再说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照顾不好孩子。
刘琰一回宫就直奔宜兰殿,坐下来开门见山的说:
“母后,赵驸马出京去了,不如接三姐姐回宫养病吧?”
曹皇后问:“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没有,是我不太放心。”
“那就是了。”
曹皇后这话让刘琰听不大明白。
“母后?”
“赵磊受伤的事情之后,我已经让人传话,想接她回宫好好静养。”
母后已经让人接过?
“那三姐姐她……”
“她说自己没病,还说已经嫁了人,再回宫里住不合适。”曹皇后摸了摸刘琰的头发:“强扭的瓜不甜,她自己不乐意,难道我派人把她绑回来吗?”
刘琰愣了。
“三姐姐她病的真的不轻啊……”
刚才在听到豆羹回禀的,她砸东西,打下人,还打骂丈夫,如果说这些还不算什么,那她对曹皇后的拒绝无疑更说明了刘芳现在的反常。
她以前对母后可不是这样,母后说什么话她都听,平时里做得比刘琰这个亲生女儿还热心孝顺,又会说笑话逗乐,又会做针线孝敬。母后说的话她必定会听,甚至母后没有说出来,她自己就先规矩规矩的把事情都做了。
“三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刘琰实在想不明白。
曹皇后安慰了她一句:“她身边还有陈尚宫和吴尚宫两个老成的人照顾,春蓉春草她们也很得力,太医开的药也不会有错,慢慢静养,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母后说的是,强扭的瓜不甜。三姐姐自己不愿意,我们总不能硬把她绑回宫来。”刘琰自己主动岔开了话题:“大姐姐又说要送我庄子,我又不缺那些。”
这话题转得生硬,但曹皇后很配合。
“你大姐姐身子怎么样?”
“我看大姐姐好象比前阵子还瘦了点,白芷说我一去大姐姐就高兴了,午膳也用了不少。”
“那你常去坐坐,正好你大姐姐为人持重,处事公道,你和她多学学肯定没坏处。”
曹皇后又给女儿塞了两匣首饰,让人好好送她回安和宫去,说她在外头玩儿了一天想必累坏了。
刘琰一走,曹皇后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了。
英罗近前替她按着肩膀,轻声说:“娘娘,看样子咱们四公主心里也是明白过来了。”
曹皇后嗯了一声,含糊的说了句:“我倒情愿她不明白。”
孩子长大了,总会懂得真心和假意的区别。刘芳以前对宜兰殿和安和宫的亲近讨好有几分真几分假,其实刘琰自己未必不懂,只是她从来不会把人往坏处想。
太医回来也禀告过,说刘芳的病多半是心病,所以不大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言行。
曹皇后却觉得,这控制不好流露出来的言行,八成才是刘芳的真心。
她其实不那么看得起赵磊,就象她自己骂赵磊的那些话一样,说他只会画画,没本事没出息。
她对曹皇后和刘琰呢?真是亲如母女,亲如姐妹?带个如字,终究不是真的。刘芳讨好宜兰殿的时候说不定心里觉得很委屈,有意和刘琰打好关系的时候,没准儿在心里偷偷嫉恨不已。
可曹皇后自问对得起刘芳。
把她抚养长大,给了她公主地位,给她尽心的安排了亲事,嫁妆也并没有薄待她半分。
也许就是给得太多了,升米恩,斗米仇。
刘琰回到宜兰殿的时候已经天快黑了,桂圆扶她下了步辇,刘琰没有站稳,脚下一软,身子打晃。
桂圆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稳:“公主没事吧?可是脚伤着了?”
“没事。”不过右脚踝确实有点儿疼。
疼的并不厉害。
其他人可不这么想,李尚宫指挥人把刘琰抬进屋里,然后赶紧看她的脚。
“真没事,就是刚才没站稳,歪了一下。”
“公主可不能大意。”李尚宫让人点亮灯火细看看,说:“好象有点红肿。”
“那不是伤着了,是今天路走得多了些。”刘琰哭笑不得,自己活动两下脚给她看:“瞧,没事。”
脚是没事,就是心里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