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苑的伙计来敲门,送了两小碟茶点。盐水胡豆和绿豆糕,做得看着都还干净精致。
陆轶很干脆的掏了赏钱。
刘琰看见他掏银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奇的问:“你现在能领多少俸禄?够花用的吗?”
陆轶乐了:“公主怎么想起问这个?”
“就是想起以前三姐姐说赵磊的俸禄不多……”
如果只靠赵磊的那点儿俸禄,在京城生活大概只能勉强糊口,买不起宅子,吃不起鸡鸭鱼肉,穿不上绫罗绸缎。
“三姐姐还抱怨赵磊不会过日子,今天领了俸禄,转眼就能全买成纸笔或是颜料,要么就买了书本字画,全然没想到买了这些东西以后这个月的日子要怎么过了。”
说起赵磊,陆轶跟他更熟悉,对他的脾性也更了解。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画画对他来说是头等大事,远比吃饱肚子要紧多了。以前他住在山上那几年,真的能连画几个时辰,一直到天黑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那会儿我三五不时去找他,就怕他把自己饿死了。”
说完了赵磊的闲话,陆轶才想起来说自己俸禄的事。
“其实……要真靠俸禄,这茶馆儿我也来不起了。”陆轶说的很坦白:“不过我不靠俸禄过日子。”
“那你……”
刘琰怀疑的看着他,心里顿时想到了“贪赃枉法”这四个字。
陆轶赶紧摆手:“不不,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用刘琰开口他也看得出刘琰想歪了。
“我有些积蓄,这其中有些是田庄,有些是铺面,都有生息。”陆轶解释说:“除了皇上赏的宅子,其实我还有两处宅子,在城外有一处别院。”顿了顿,他接着说:“这些产业有些是我自己后来置办的,有些是外祖父留给我的。”
刘琰听说过他的外祖父。
这是位在前朝就做官,还被流放过的才子,就是他在被流放的途中煮萝卜汤喝。
这汤陆轶还曾经给她送过呢。
也是。陆轶毕竟是在京城长大的,算世家子,自幼就见识过富贵气象。
再说,他姓陆啊,是大将军之子,应该不会缺钱花。
结果陆轶接下去就说:“陆家倒是不缺银子,不过我当时离家的时候是两手空空,这些年里,也没有再吃过陆家一口茶,穿过一片布。”
陆轶没有再多说这件事,他笑着岔开了话题:“我来钱的门路还有不少,有时候也会收到一些谢礼,有人托我寻人,寻物之类的,也总不好让我白辛苦吧?”
“唔,那一般他们能给多少谢礼啊?”
刘琰纯粹是好奇。
嗯,好吧,好奇之外,她也承认自己对陆轶有些关心。
怕他日子不好过,银子不够使。
“这个么,就没有定数了。”陆轶说:“高低都有。最多的一次谢礼是二十两黄金。”
刘琰不是那种不知柴米油盐贵贱的人,她知道二十两黄金是个什么份量,够普通人家吃用多久。
“真不少啊。”
“还有人曾经用一袋掺了糠皮的杂粮当谢礼赠我呢,最后那袋粮食我还没收。”
“你细说说。”
说了这么会儿话,刘琰也有些口渴,她喝了半杯水,又顺手捏了两颗盐水胡豆嚼。胡豆煮的绵软,就是豆皮儿有点硬,刘琰就把豆皮儿捻掉了,这是她的一贯的口味,吃胡豆是不吃皮的。
陆轶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他早就发现刘琰有很多可爱的小习惯。比如以前他就发现刘琰在喝汤的时候,汤是喝完了,但是汤里添加的各种佐料全都完美的剩在了碗底。
“唔,说起来得有三四年了,那会儿我是一路向西走,晚上在一个很小的村子里投宿。那村子里半夜有人哭泣……”
哭泣的那户人家刚失了儿子,家里只剩了一个老汉带着孙儿,他儿子是被山中的盗匪所杀。
“你就见义勇为,为民除害了?”
陆轶只说:“那盗匪就盘距在山中,我正好也要经过那里,顺路。况且那些人杀人越货,我虽然身无长物,但却骑着一匹健马,就冲着那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也是为着自己,不光是为了那些受盗匪所害的人。”
“你除了盗匪之后,那家人就用一袋杂粮碴子谢你?”
“他们老得老,小得小,失了家里的顶梁柱,那些粮食是他们的口粮。”陆轶一摊手:“我要真把粮食拿走了,他们只怕就得饿死。这份儿谢礼太重了,我可不能收。非但没收,我还倒贴给他们几两银子,免得他们真的在寒冬腊月里把自己饿死了。”
在陆轶的讲述中,那二十两金子似乎还没有这袋粮食给他留下的记忆深刻。
不过听他这么说起来,刘琰是可以放心了。
他完全养得活自己,哪怕没做官,没有外祖给他留下产业,这人也完全不用为生计发愁,似乎到哪儿他都能找着饭吃。
这种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这胡豆煮得挺入味,你尝尝。”
陆轶笑着捏起两颗豆嚼了,确实煮的火候正好,又香又面。
“好吃。”
“再尝尝这个绿豆糕如何。”
外头做的这绿豆糕,比宫中膳房做的吃起来也不差。吃这糕,就着清茶最合适。
“过几日我要离京一趟,大概十天左右应该就能回来了。”
刘琰问:“要去什么地方?”
“去黎阳,还要去一趟乌山。”陆轶说:“黎阳的纸很有名,乌山那里柿子树很多,要不要我带些柿饼回来?”
“柿饼就不用了,纸倘若方便,就带些回来,我也听说过黎阳纸的名气。你一路当心,平安才最要紧。”
陆轶点头,认真的应诺:“我必定会平安回来的。”
这一下午就在茶苑里消磨过了,刘琰和陆轶在一块儿,似乎总有许多话可以说,从来不会冷场。
但,即使什么都不说,两个人默默的喝茶,吃点心,看着窗子外的芭蕉,刘琰也觉得心里很安定,很踏实。
就连她这些日子的小烦恼,似乎也都不知不觉的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