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接过之后，便熟练得将那些草叶均匀地铺在伞上。那脸上的表情，仿似和前世的某些画面重合在一起了。苏黎有些呆愣的看着，内心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似怀念，似久违。
“煜哥哥，你的侧脸真好看！”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黎好似回到了前世的某个场景。
那时的苏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理她，只是铺草叶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样。
那时的苏黎早就习惯了苏煜对自己的冷淡，继续傻笑着看着苏煜，心里很是开心，道:“以后，煜哥哥这个样子只许黎儿看。”
小小的苏黎，用着稚嫩的语气说着霸气的话语，这次苏煜倒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铺草叶的动作也止住了。
苏黎轻笑道:“煜哥哥不说话，黎儿便当你答应了。”
苏煜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暗藏着些什么，不过那时的苏黎从没看出什么来。
苏黎的回忆戛然而止，想起那时稚嫩的自己，不由得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有时也不是很明白，为何自己总喜欢待在苏煜的身边，而且不管苏煜如何冷淡地对待自己，自己依旧喜欢待在他的身边，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苏煜注意到了苏黎的表情，笑道:“在笑什么？”
苏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煜不是在铺草吗，怎么还有空看见自己笑了？
而且，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刚刚在想的事情吧。
“不想告诉我？”
苏黎:“……”
这话她没法接。
苏黎最终还是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了一桩趣事儿，所以笑了下。你刚刚问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沉默了会儿，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
苏煜一边铺草，一边饶有兴致道:“是什么有趣儿的事情，说来听听。”
“这个……”苏黎还真没想到他会顺着问下去，想了想于是搬出了自家哥哥，“想起了哥哥小时候的一些糗事。”
“哦是吗？”苏煜眼角带着笑意，看着她。
“恩，是啊。”苏黎想着，苏煜要是还想知道是什么糗事，那她只好对不起自家哥哥了，把他那些糗事随便拿一个出来，足够搪塞苏煜的了。
苏黎其实已经在想用哥哥的哪一件糗事了，不过，苏煜倒是没有再问，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雨声沙沙，苏煜和苏黎之间也没再说什么别的话语，只是一种静谧心安的感觉却是萦绕于两人的身边。
苏黎有些好奇地问道:“苏煜，你都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前世，苏黎只知晓苏煜经常去野外的山上，是因为思念家乡。但不知道，他是如何学会的这一些。她前世也有问过，但只换来了苏煜的沉默。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关系同前世有了很大的区别了，却不知是否会告诉自己。
苏煜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又极轻地笑了下，道:“我并非从小便在北疆王室中，我是六岁以后才到了王室之中。说实话我只在王室中待了一年，一年以后我便来到了洛阳。”
苏黎有些疑惑，道:“那你六岁以前呢？”
苏煜的目光看向了远处，有些看不真切，伴着火光悠悠，道“在我六岁以前我是在野外生存的，由一个猎户养着，我这些东西便都是同他所学。”
苏黎很是惊讶，却也很是心疼，“为何？”
苏煜苦笑一声道:“其实那猎户是我父亲身边的一个部下，奉命来训练我的。在六岁以前，我甚至都不知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又是何人？”
那么小便被训练了，那想必一定是受了很多苦。也难怪前世的苏煜竟会被养成那样冷漠的性子。定北侯究竟是个怎样的狠角色，竟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残忍。
苏黎握住了苏煜的手背，对他轻轻笑了笑。
苏煜顿了顿，也笑道:“我没那么脆弱，这段往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已经不会影响到我了。”
苏黎在苏煜的不经意间，凑近苏煜，在他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道:“但是，我还是心疼。”
苏煜微微一愣，良久才笑道:“此生有你，足矣！”
夜渐深，韩湘墨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的脑海中皆是白日里在店中看到的那一套嫁衣，她好像穿一次嫁衣，为苏哲穿一次。
只是这一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吧，韩湘墨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苏哲依旧睡在地上，此刻大概已经熟睡了。
韩湘墨辗转反侧，最后索性起身，来到了苏哲的身边，就着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借着灯光看着苏哲熟睡的侧脸，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将来我不在了，你会如何呢？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又是否会爱上别人？
私心里，我并不希望你爱上别人。你若爱上了，我怕我会吃醋、会嫉妒，却也无可奈何。但我却又希望能有一个比我更爱你的女子待在你的身边，我也希望你能够开心快乐。
终归，我并非一个宽容大度的女子，想来即便是没有这一劫，我怕也不适合做你的太子妃。
韩湘墨笑了笑，怕是老天也觉得我并非适合你的那一个人，所以给了我这一劫吧。
做不了能陪你相伴一生的那个人，那至少能够在你心中留下印记，不是那么容易忘记便好。
韩湘墨的眼眶有些湿润，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坚强，我虽不怕死，却最怕别离，尤其是死别。
韩湘墨俯下身子，在苏哲的额头上郑重地印下一吻，又在苏哲的唇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再见了，我的王……
韩湘墨静静地躺在了苏哲的身边，侧着身子安静地看着他，似乎是想将他的样子记在心上。来生，或许可以一眼认出。
她将手放在他的身边，照着他脸部的轮廓，慢慢地描绘。一笔一划，用尽余生……
苏哲其实早就醒了，他睡眠向来比较浅，再加上身为东宫太子，多年以来的警觉性。她一靠近自己，苏哲便醒了。
一直装睡是想看看墨儿究竟想干什么？
她刚刚所做的那些事情，让他本来便没有平静过的心情越发地焦躁不安。她是在同自己告别吗？
用指尖描绘自己的容颜也是为了记住自己吗？
韩湘墨轻轻地拥上了苏哲，将头埋在苏哲的肩膀旁，哽咽地说道:“不要忘了我……”
她说的极轻，但却让苏哲的身子僵了会儿。她哽咽的声音让他心疼，他多想将她拥在怀中，却又怕惊扰到她。
我怎么会将你忘了？
这一生我最不会忘记你，也最不想忘记你。
即便每每想起你，会让我痛苦，我却还是想要记得你，用我的一生来记得你。
韩湘墨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似是因为压抑了自己的哭泣，还有轻微的被压抑了的呜咽声。
苏哲再也无法保持装睡的样子，睁开了眼睛，轻轻地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韩湘墨。
此刻，她正低着头，在自己的怀中微微颤抖着。苏哲的心也跟着被揪住了一般，一抽一抽的。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生怕此刻惊扰到她会让她更加难受。然而，下一瞬，当他看到她竟是用咬着自己的手来抑制自己的哭声时，苏哲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中，那具瘦弱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苏哲温柔道:“墨儿，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不要强忍着，这样很伤身子。”
听他如此一说，韩湘墨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哭出声来。
她紧紧地抱着苏哲，在他的怀中将自己所有的委屈、伤心和难过都尽数哭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许久未哭了，泪水蓄了太久，经过这么一引导，倒是都尽数倾泻。
苏哲轻轻拍着韩湘墨的背，温柔地安慰着。
“墨儿，我不会忘记你的……”
韩湘墨听到这句话，顿了顿，哭得更加凶了。
她抽噎道:“小苏，不要忘了我……就算将来你会喜欢上别人，也不要忘记我……不要忘了我们的曾经……”
“好，我答应你，我会永远记得的。”苏哲在她耳边郑重许诺道。
“以后，每年都来看看我，到我的坟前来为我上柱香，陪我说说话。”
“好。”苏哲一一应着，内心的悲伤愈甚。
“还有，如若你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也不要带她来看，只许你一人过来。不然，我怕我会嫉妒……”
“好，我都答应你。”苏哲的声音有些沙哑。
“拉钩，不许骗我！”韩湘墨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苏哲笑了一下，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指，与韩湘墨的小指缠在了一起。
听着韩湘墨口中念叨的这些那些话语，苏哲看着韩湘墨的眼神愈发地悲伤，也愈发地不舍。
黎明怕是要来了……
这最后一日就要来临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否面对失去韩湘墨的痛苦，又能否面对自己今后的人生中都不再有她……
“小苏，我舍不得你。”韩湘墨哽咽地说道。
“我又何尝不是……”苏哲内心的不舍和痛苦不比韩湘墨少一分，甚至于承受得怕远多于韩湘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