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临江的提议孙立恩不可能不心动。但这事儿……他就算心动到小鹿乱撞也没用。
作为公立医院,四院当然不可能花这么大一笔钱去开发一个用于培训规培生的系统。从经济层面考虑,和专业软件公司合作入股当然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这些数据,四院是绝对不可能拿出来交给别人的。
医院对于病人的数据有保密的义务,除非获得病人本人同意,又或者取得相关部门的批准和许可,否则,这些数据永远只能留存在四院的档案库里——门诊病历需要保存最少十五年,而住院病历则需要最少保存三十年。
更何况,按照孙立恩的设想,老东西以前用于训练的病例才是最适合用来训练诊断医生的“题库”。如果只是四院自己开发自己应用,那这些数据还有给综合诊断中心用一用的可能。如果引入外部软件公司,那这些数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出来。
“多谢您的好意……”孙立恩左思右想,却只能先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我们医院用病例和数据入股,引入其他公司进行合作开发这个事情……牵扯太大。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只有回去之后上报,才能知道结果了。”
“你要是一口答应下来,我反而会担心你太小看了这个软件的意义。”钱临江不以为意,反而看上去放心了不少,“这个想法很多公司都有,但是他们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商业化角度。或者能够勉强看到一些角度,却没有足够的资源推动这个工作。”钱临江认真道,“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有这个机会,我还是很希望能够做点什么的。”
钱临江说的认真,孙立恩则听着苦笑。他非常肯定,现在这个设想已经彻底走进了死胡同里。在他看来,要想让这个软件顺利诞生,那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四院和吴友谦带领的那支开发老东西的团队一起合作,利用现成的资料库进行模拟。资金方面,四院承担一部分,而开发团队通过自筹资金或者申请国家立项进行。同时,四院至少还需要作为合作方,提供一大批规培医生配合团队进行试验。
第二种可能嘛……那就是四院和自家的中富医院合作。两家医院目前已经是附属关系了,而且之间的合作还相当密切。四院带着中富医院,然后共同投资对软件进行开发——大部分出钱的工作,都得交给中富医院乃至中富集团完成。
如果走第二条路,法规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自家的开销那可不小——中富医院现在还在建设成长期,远没有到能够自行造血甚至反哺集团的时候。这两年间,中富集团每年都要给医院输注不少资金,从而才能维持住整个医院的运转。要是再加上这么一个投资……这负担绝对不小。
于公于私,孙立恩都更倾向于和吴友谦以及他的团队合作。但现在的问题是,老东西距离完成都还有很远的距离,现在再搞这么个东西,人家究竟有没有这个余力尚不可知。而且国家资金的申报,也远没有那么简单。
和钱临江又聊了几句之后,孙立恩这才回到了杨建强和吕静安那个桌子上。
“刚刚碰到了一个……老朋友。”孙立恩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过去干了点啥,“他对这个也挺有兴趣的,不过我感觉可能搞不成。”
“这个事情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情。”吕静安点了点头,她刚刚和徐有容聊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大概明白过来综合诊断中心的独特地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诊断中心目前在四院体系中的地位比较超然——作为一个部门,诊断中心并不需要盈利,同时也不依赖于医院的拨款。除了工作人员的关系还在四院以外,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也许宋文还在院长的位置上时,这个超然地位还能继续保持下去。可一旦院长换了人,除非是让柳平川或者刘堂春顺势补上,否则新来的院长一定会朝综合诊断中心下手。别的暂且不说,至少要把整个综合诊断中心捏在自己手里才行。
如果要让综合诊断中心自己挑头,用武田的投资来搞这个软件……那可就犯了大忌。甚至不需要等新来的院长动手,宋文自己就得先把综合诊断中心给拆了。
在任何一个单位里,一把手们都不可能允许自己手下有一个自己无法干预的部门存在。这不光是为了维护一把手的权威,更是为了保证整个单位的团结和统一。所谓领导责任,不光要有责任,同时也有相应的权利和义务才对。下属部门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石头疙瘩,万一以后惹了麻烦,领导还要担责任——这上哪儿说理去?
这套软件本质上也有这样的麻烦——软件研究必须使用综合诊断中心现有的,法规上应该由四院进行管理的数据。这样的“工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交给综合诊断中心,以及和它有密切经济来往的,国外的医药公司去完成。
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杨建强理解不来——他在感染脑包虫之前就理解不了这种事情。吕静安的情况比他强点,但也需要琢磨一会之后才能明白这里面的深意。
徐有容比吕静安强一点。在听到了这个投资规模和研发周期之后,她就自动给这个工程判了死刑。为了让对方明白这一点,她费了不少口舌,才让吕静安“顿悟”了他们无法独立推动这个计划的原因。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又喝了会咖啡,并且闲聊了几句后,徐有容决定结束今天的咨询,“咨询费我会按照你们之前朋友圈的那个标准,直接转过去的。”
“这个,其实也没关系。毕竟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过来喝了口咖啡。”这下轮到吕静安不好意思了,“毕竟你们治好了老杨……”
“我们给杨先生治病,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你们也挂号交钱了不是么?”徐有容坚定的打断了对方的推托之词,然后认真道,“人情往来是一件非常困难而且很容易出纰漏的事情。我权衡人情的能力很弱,就更容易让人觉得不舒服。所以,该付的钱还是让我们付掉,这样以后跟你们沟通起来我也比较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