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容抵达宁远机场之后,马上就带着瑞秋打车往医院赶。
虽然从情感上来说,徐有容觉得也许瑞秋需要先休息休息会比较好。但是瑞秋却拒绝了这个安排。她坚决要求徐有容先带着自己来四院看看。
“孙医生给咱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必须要当面感谢一下才行。”剪了一头短发的瑞秋对徐有容认真道,“而且你连换班的事情都没有安排好,就直接来了美国。这也得去谢谢人家才好。”
徐有容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过了几秒钟后她才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女频看的太多了?怎么说起话来调调这么奇怪呢?”
徐有容的到来让第一组的医生们顿时兴奋了起来。老同事突然不辞而别,本来就会让人有些揪心。而徐有容突然离开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她是为了去大洋彼岸拯救爱人。这就让徐有容的行动增添了一丝浪漫色彩,而医生们对于带有浪漫色彩的举动大多抱有更高的宽容程度——要不是因为心里的那一丝浪漫色彩作祟,谁会来当医生呢?
如今,见到徐有容带着妻子平安归来,大家的反应都是首先为这对新人祝福。虽然在国内相关法律下同性婚姻尚无法得到承认,但四院的医生们还是愿意祝福自己同事的。
另一方面,治疗组现在也确实需要一位有丰富经验的医生加入。虽然徐有容并不以诊断为优势,但多年的神经外科从业经验至少让她能够在这次的病例中发挥出相当重要的作用。
孙立恩看到徐有容的第一反应也是高兴,而在看到瑞秋之后,孙立恩的高兴更加溢于言表。
“你们来的太及时了。”孙立恩连忙把袁平安印出来的一份病例递了过去,他对瑞秋道,“虽然你们刚回来就马上找你们看病例多少有些不够人道……但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还是麻烦你们先在休假的时候加个班,看看这个病人吧。”
“给我看?”瑞秋接到病例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她马上翻开了这份病例,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中文皱了皱眉头,“我全部看完的话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没关系,让徐医生给你翻译。”孙立恩现在真的很需要额外帮助。对于唐敏罹患的疾病,两个方向的猜测都需要进行证明。“这个病人的情况不太好,哪怕只是快一点给出一个结论也是很有价值的。”
“肿瘤患者还有急症?”一旁的徐有容好奇的问道,“副瘤综合征?用激素不就行了么?”
孙立恩苦笑着摇头道,“如果确定是肿瘤,我就不用这么着急了——这个孩子在国内最好的医院转了一圈,两次活检都没能确定是不是肿瘤。但是光看病情进展速度和影像上的广泛分布,我又觉得很像是肿瘤……”
原本按照孙立恩的安排,确定病变性质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请肿瘤科过来会诊才行的。但……四院的肿瘤科水平并不算突出,比起肝胆外科和骨科都要差一截。原因也很简单——肿瘤患者一般都不会有什么“急性症状”。他们更多的是在发现罹患疾病之后,在一个相对比较长的时间内逐步恶化。
四院之所以会有肿瘤科,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服务门诊的病人。同时也是为了满足三甲医院考核所致。事实上,在学术领域和治疗上,四院的肿瘤科并不怎么有名。而之前能吸引瑞秋来四院的肿瘤科考核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四院的肿瘤科有自己的临终关怀部门而已。
“知道了。”虽然手上还拎着行李箱,但瑞秋进入工作状态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尤其是在听到这个病人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之后,瑞秋的动作就更快了。她直接拽着徐有容就往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道“亲爱的,你得来给我帮帮忙。”
孙立恩原本还想着要不要说两句“你剪了短头发之后还挺好看”之类的客套话,但看着瑞秋积极的样子,他还是决定把这句话重新咽回肚里。他只是和袁平安说了一声,让袁医生在临走之前,先给唐敏安排一次视神经电位诱发实验。
肿瘤的考虑方向被交给了瑞秋和徐有容,而孙立恩则带着另一份打印好了的病例去儿科直接找钱红军。
钱主任今天值班。而儿科的值班嘛……基本也就和上一线没什么区别。儿科的诊室外似乎永远都有患儿和家属正在焦急等待,而儿科的医生们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这些病人。
孙立恩穿过人群进入儿科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见钱主任正在用蒸汽眼罩热敷眼睛。
“我这稍微休息一下……”钱主任听见了孙立恩的声音,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让孙立恩先坐下,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盯了一天了,实在是有些扛不住。麻烦孙医生你稍微等等。”
“没事儿,钱主任您先歇着。”在医院里,三种医生做出这种看上去有些“无礼”行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引得其他医生不快的——这三种医生分别工作在急诊、儿科和麻醉的岗位上。孙立恩在一旁拿出了病例,然后迟疑了片刻问道,“那……我先给您念念基本情况?”
得到了钱红军的许可后,孙立恩迅速开始挑起了病例里的重点。患儿亚急性发病、发病之前没有任何症状。影像科检查提示脑内和视神经有多发占位,但两次活检均未取得有价值的结果。患儿目前疾病进一步加重,双眼视力基本已经消失。而在实验室检查中,也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数值。
“两次活检都取的是额叶?”钱红军虽然不是神经外科专家,但多年经验让他很快发现了不太合适的地方,“为什么不取其他部分?没从视神经上取样?”
“两次取的都是额叶。”孙立恩翻了翻病例,确定了取样部位之后说道,“第一次活检是在云鹤做的,第二次是同协那边做的活检。但是同协的病历上并没有说明为什么会从额叶取样。”
“患儿的症状是视力下降,也就是说,她的视神经就算不是最早受累,也是最早受累的那一批神经系统。”钱红军从桌上摸出了一根笔,然后在双眼被蒸汽眼罩遮盖的情况下,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下了“视神经未取样”的纪录,“你继续。”
“之前的治疗基本都以激素冲击为主……诶?”孙立恩继续道,“她三个月以前在远海医院做了侧脑室腹腔分流术。”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之前有严重的脑积水。”钱红军点了点头,“孩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刚才你给我打电话问甘露醇的事情,是颅内压又升高了?”
“影像检查提示有小脑扁桃体疝。”孙立恩答道,“额……”他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话。隐约间,孙立恩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个错。
“小脑扁桃体疝可能就是侧脑室分流的原因。”钱红军摘下了自己脸上的蒸汽眼罩。他看了一眼孙立恩摇头道,“虽然你是急诊出身,对这种问题的应对都快成了条件反射,但你也得先搞清楚,这个症状是新发的还是后发的……”说到这里,钱红军叹了口气,“算了,问题也不带。一袋甘露醇而已,只要她不是处于脑出血活动期就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孙立恩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他确实也心里慌了。哪怕状态栏已经明说了这脑疝出现了好几个月,但他还是决定用甘露醇干预一下……严格来说,这都快够得上过度医疗了。
“这孩子查体情况怎么样?”钱红军并没有继续批评孙立恩的打算。年轻医生,犯些小错误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重点在于,他们的潜力和上升空间怎么样。
“对光反射完全消失,神志清楚,记忆力、定向力和计算力较差。”这部分的查体是孙立恩做的,他回答的就非常干脆利落,“对答切题,语言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左侧肌力有些弱。”
“这你得问问神内的医生。”钱红军犹豫了一下说道,“对光反射消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后问道,“查过感染指标么?”
“张智甫教授在传染病医院的时候就查过了,取了脑脊液和外周血样本做了两次ngs,都是阴性。”孙立恩摇了摇头,感染的路子已经被彻底封死了。
“你的想法呢?”钱红军点了点头,“这病人是你收下来的,你对她的症状有什么推测?”
孙立恩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我怀疑可能是某种遗传病或者是肿瘤。”
“肿瘤说的过去,颅内多发占位这一点就像。”钱红军不置可否的继续往下问道,“遗传病的理由是什么?”
“儿童发病,而且根据患者家属描述,她的舅舅儿童时期也出现过类似得视力突然下降。不过舅舅的视力下降在之后自行缓解消失了。”孙立恩问道,“这个也就是我想请教钱主任的事儿……遗传病这块我不在行。您觉着……这有可能是什么遗传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