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会诊么?”孙立恩这边正在看着钱爱武的病例抓头发,刚刚从手术室里看了半场肝移植手术就回来的徐有容在一旁恰到好处的提出了建议,“咱们自己解决不了,那就请全院会诊好了。”
孙立恩继续抓着头发,表情有些狰狞,“这也是个办法……”他长叹一口气,“不过既然要请人家来会诊,那咱们至少先把该排除的比较显而易见的诱因都排除一下吧……”
“比如呢?”徐有容问的很认真,“影像检查报告我也看了,没有明显器质性病变。”她说的比较“委婉”,“不管是什么问题,反正不是神外能解决的。”
“那就可以不请神外来会诊了嘛。”孙立恩强行乐观道,“这不就少麻烦了人家一下?”他重新开始折磨起了自己脑袋上的头发,“我总觉得这次的情况应该是新发的,和她之前的感染关系不大。”
徐有容皱了皱眉头,“理由呢?”
“因为她的情况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我是说昏睡的部分。”孙立恩摊了摊手,“如果她的昏迷和一开始的感染有关,那感染的逐渐好转了,她至少应该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好转才对。”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好转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徐有容皱着眉头道,“随着感染被控制,她不是已经醒过来了么?”
揪头发的力气更大了,“你说的这也是一种可能……”孙立恩继续面目狰狞着,看起来他抓自己头发的时候真的很疼,“但是这个理论缺乏足够的证据,至少不够有力。”
在一旁喝咖啡的布鲁恩也参与到了讨论中,“昏睡而且没有明显的中枢神经器质性病变,是不是应该从其他角度考虑一下?”
“比如呢?”孙立恩放开了折磨自己头发的双手,“她的血糖和生化检测都在正常范围内,这方面没有问题。”
“或者……和精神有关?”布鲁恩很明显也对自己的推论不是很有信心,他说的有些迟疑,“如果考虑到之前她的经历,说不定问题出在她自己的精神上。”
这就是一个很令人陌生而且头大的领域了。孙立恩再次折磨起了自己的头发,“那怎么办?精神上的问题可不是能够靠查血之类能解决的。”
平心而论,真要说钱爱武是因为精神状况不好而陷入昏迷的,孙立恩也觉得确实有可能。按照赵敏丈夫的说法,钱爱武和赵明住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连一点基本的就医保障都没有。遭到其他类型的软暴力和虐待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这个理论甚至比徐有容的理论更加难以证明——平常要确诊精神疾病还得有心理科和精神科的医生和患者交流呢。现在人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这怎么沟通?
“给她做个脑电波吧?”想来想去,孙立恩只能凭借自己的知识提出了一个比较可行的建议,“精神上有问题的人不是大部分脑电波都有异常?”
这倒是个比较可行的方法。布鲁恩点了点头,徐有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建议,“那就先按照这个路子试试看吧。”孙立恩把杯子里的黑咖啡一饮而尽,“我去找神内的医生们来做个检查。”
帕斯卡尔博士坐在手术室休息区里,有些焦虑的等着手术进展汇报。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大概一个小时,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等下去。但帕斯卡尔并没不是很在意这个,他手里捏着妻子做的三明治,正在考虑要不要就在这里解决午餐问题。
“食堂那边有饭吃,帕主任你要不要过去?”钱红军同样在休息室里等着手术进展。他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为了随时随地看文献,而且也为了照顾自己逐渐开始昏花的老眼,钱主任特意买了这么一台平板电脑。只不过后来使用过程中脖子和肩膀又逐渐开始出现了问题。现在用平板电脑看文献,钱主任还得特意找个桌子,坐端正了再看——结果使用平板的唯一意义就只剩下了方便携带。
突然和帕斯卡尔搭话,也是因为钱红军抬起脑袋活动脖子的时候,发现了对方手里捏着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里有些焦躁不安,这块原本应该是三角形的用保鲜膜包裹好的三明治,竟然已经被帕斯卡尔博士捏成了一个球。
“不用,我这里有三明治……”帕斯卡尔博士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惊讶的看着那个原本应该是三角形的东西,有些困惑道,“我记着应该是个三明治的,怎么变成饭团了?”
“你把这玩意放在手里捏把了一个小时了。”钱红军无奈道,“就是个铁疙瘩做的现在也该让你给盘圆了。”
三明治里面夹着肉和蔬菜和酱料,两片面包被盘成了球形后,原本夹在里面的馅料已经彻底泡烂了面包,这下彻底是没办法吃了。帕斯卡尔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跟着钱红军往手术室食堂走去。“钱主任你也是在等齐嫣然的手术结果?”
“肝病终末期的患者,可能会出现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钱主任走在前面带路,胳膊下面夹着笔记本电脑,一边走一边摇晃着自己僵硬的脖子,“她的手术风险比一般的小朋友要大的多,尤其是术中可能出现非常严重的出血倾向,虽然老赵请了输血科的医生们来辅助,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过来盯着点——万一要用凝血因子或者酚磺乙胺,我还能帮忙调整一下用药量。”
肝脏是人体制造凝血因子的主要器官,对于终末期肝病患者来说,肝功能不全,尤其是肝脏中合成的各类具有凝血功能的蛋白缺乏,会直接导致患者表现出严重的出血倾向。一旦发生严重出血,那就很难止血成功。
小嫣然术前已经连续补充了两天的凝血蛋白,并且根据术前的凝血功能检测,她的凝血能力勉强被提升到了安全范围。但这仍然不足以保证她撑过这台手术。所以钱红军才会自己跑到手术室里守着,以防万一。
“那你呢?”钱红军走到了手术室食堂,找了个位置坐下后主动发问道,“免疫抑制方案一般都是术后再上吧?你跑到手术室里来干啥,盘三明治玩儿?”
“我有点不放心,所以决定过来看看。”帕斯卡尔皱着眉头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一直觉得心里有点……慌。”
钱红军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那还是过来守着比较好。”他突然换了个话题,“帕主任你现在算学院的特聘教授了是吧?”
帕斯卡尔点了点头,“我年龄超了一点,不过宋院长说问题不大。”他忽然露出了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麻烦你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手机是振动的,帕斯卡尔接通了手机,电话里传来了孙立恩的声音。
“还是昏睡?”帕斯卡尔博士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然后听着孙立恩说了几句话,“脑电图结果呢?”
又是一阵沉默,帕斯卡尔博士的眉头越皱越深,“有癫痫的可能,那就先请神内过来会诊吧。”
钱红军看帕斯卡尔博士挂了电话,关心道,“是那个腹膜后坏死性筋膜炎的患者?”他还记得那起发生在ICU门外的惨绝人寰的“事件”,但就是想不起来钱爱武的名字。
“对的。”帕斯卡尔点了点头,“孙医生说给她做了个脑电图检查,有明显的异常。”
“哦对,会诊得主任同意。”钱红军点了点头,然后笑着问道,“当主任的感觉怎么样?”
帕斯卡尔苦笑道,“心累。”他是真的觉得心累。以前在美国当医生的时候他也不是管理层,只不过带着几个研究生和实习医生而已。现在突然成了主任,这实在是让他有点不适应。
孙立恩的治疗组虽然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三个病人,但每天的治疗以及检查方案都很复杂。老帕要签字的地方多到吓人。
抱怨了一会工作内容太多,帕斯卡尔的手机又响了。
“史蒂芬,你冷静一下听我说。”电话那头响起了伊莎贝拉的声音,“陶德在学校里出事了,我正在去他们学校的路上。”
帕斯卡尔博士瞪大了眼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