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回到慕枫院,刚把药罐端上炉子,还没来得及点火呢,妃辞雪秋风卷落叶般冲了进来。
她立在门槛边,表情复杂地盯着苏酒,“侯爷刚刚走了。”
“他可喜欢三小姐的打扮?”苏酒无辜笑问。
“你说呢?”妃辞雪抬着下巴走到她身边,围着她左右转了两圈,突然凶狠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阿九,本小姐不傻,本小姐闻到侯爷身上沾了药香,他离开桃花林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去找你了,你跟侯爷分明是旧相识!侯爷来自中原,你肯定也是中原人!你是中原的奸细,对不对?!”
苏酒坐在小杌子上,认真点燃炉火,随手拿起蒲扇轻摇火苗。
握着蒲扇的手稍稍收紧,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傻乎乎很好骗的妃辞雪,竟然也会有聪明的时候。
眸光急剧变幻,她面不改色地笑道:“三小姐多虑了,我送三小姐进入桃林之后,十分担忧侯爷对三小姐不满意,因此守在了桃林外。遇见侯爷纯粹是偶然,他爱惜三小姐,想为你拿些点心茶水,但又不知道去何处拿,他误以为我是妃府婢女,所以向我问路。所谓的药香,大约便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吧。”
她一通胡诌,悄悄用余光注意妃辞雪,少女柳眉紧皱,片刻后舒展开,“是了,他当时确实是要为我拿点心茶水……”
她笑眯眯拍了拍苏酒的肩膀,“是我误会你啦!”
苏酒目送她离开药庐,下意识摸了摸后背,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渗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所谓的奸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眼见着大婚将近,苏酒帮妃扇香调理身体已有两个月时间。
香闺华丽馥郁,妃扇香身穿宽松的天水碧寝衣斜倚在贵妃榻上,由着苏酒替她诊脉。
片刻,她抬起眼帘,“如何?”
苏酒笑笑,“大小姐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安怀上皇嗣。”
“这段日子劳烦阿九了。”妃扇香俏脸上多了些开怀笑意,“我琢磨着赏赐你金银珠宝太过庸俗,因此想让你侍奉在我身侧,你意下如何?”
再过三日,就是她和陆执大婚的日子,之后她会以王后身份住进皇宫。
宫中爱慕陆执的女子那么多,少不了明争暗斗,她需要阿九这样的医女效忠她。
苏酒巴不得随她一块儿进宫,面上却故作沉吟,“可我出身乡野身份低微,恐怕没有资格侍奉大小姐……”
妃扇香亲切地执起她的手,“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回去收拾行李吧,明日便随芳姑姑她们进宫。”
“明日?”苏酒愣住。
妃扇香解释,“伺候主子的仆从侍女,需要提前两天进宫,以便布置宫室。”
苏酒从香闺出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还想趁着大婚那日府中混乱,偷偷潜入书房查找火药配方,怎么突然提前叫她入宫了……
是夜。
苏酒换上鬼狱的窄袖劲装,云墨长发利落束起,轻快地步出慕枫院。
只剩一夜时间,她必须潜入妃家书房,找到火药配方。
这两个月以来她被妃云志各种骚扰,妃云志为了在她面前显摆家世财富,领着她走遍了妃府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因此她驾轻就熟找到了前院书房,不费吹灰之力就绕开了巡逻侍卫,悄悄潜入了房中。
就着稀薄月光,她翻箱倒柜地找遍了大书房,也没能找到所谓的火药配方。
“那么重要的东西,许是藏在了密室暗阁一类的地方也未可知……”
苏酒摸了摸头发,她知道萧廷琛就很喜欢把机要秘辛藏起来的。
外间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酒一惊,下意识朝四周张望,最后干脆躲进了屏风后。
有人推门进来。
侍女殷勤地点燃灯火,大书房很快亮如白昼,脚步声徐缓而凌乱,还有男人间的笑谈,显然进来的不只是妃云志一人。
她按捺着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脏,侧耳听去。
说话的许是朝中肱骨或者妃府幕僚,语调十分冷傲:“陆家君临鬼狱也够久了,是该换人坐那张椅子。”
“不错。陆家人天生短命,陆执甚至还是个瞎子!那张皇椅他坐得,咱们妃兄如何坐不得?!文才武略,妃兄都远甚于他,鬼狱强者为王,他应该拱手让贤才是!”
一位老人缓缓开腔:“咱们如今正和中原作战,那萧廷琛是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主儿,为大计着想,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不如等鬼狱一统天下,再扶妃公子上位不迟。”
苏酒睁着水泠泠的鹿眼,听得一愣一愣。
原来陆神医说的不错,妃家果然存了谋反的心思。
外间又议论了片刻,最后还是妃云志拍板:“还是等妹妹怀上子嗣再说吧。届时,大可去父留子,等妃家彻底掌控鬼狱朝堂,再叫幼子让位不迟。”
众人皆都称是。
又有人道:“三日后就是帝后大婚,听闻娘娘十分爱慕陆执,若是她不肯为妃兄出力……须知,那张黑火药的配方,还捏在她手里呢。”
妃云志声音里透出狰狞:“长兄如父,她岂敢不从?做王朝的公主,岂不比当劳什子的王后来得强?!”
他们又谈论了半刻钟,才离开大书房。
苏酒抚着心口,原来火药的配方还捏在妃扇香手里……
这么说来,她留在妃府倒是没有任何意义了,还是随妃扇香进宫为妙。
少女沉吟着,转身走到槅扇后,刚打开门,就正对上妃云志似笑非笑的双眼。
她心脏猛然漏跳,下意识后退两步,男人淡然自若地掩上屋门,步步朝她逼近。
灯火阑珊,他笑起来时阴鸷寒凉,“早就知道有只小野猫藏进了书房,却没想到原来是阿九姑娘……”
苏酒心里乱打鼓,纤细的后背撞上了书架,“你,你如何知道——”
妃云志逼近她,随手捻了捻她的一缕青丝,“书房门虽然虚掩着,我却习惯每每在掩门时留一根头发丝儿缠在门扉间。今夜前来,那根头发丝儿不见了踪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定是有人潜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