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爸爸对别人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爸爸,只是一种让人讨厌的生物罢了。”方清翰慢慢的开口,视线越过对面的老头,看向了远方。
沉寂许久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了出来,他这一生,可以说有三个父亲,第一个是个不负责任的浪子,抛下母亲和年轻的他浪迹天涯去了,结果真的死在了天涯海角。
第二个更惨,从一开始,两个人就不对眼,最后更是死在了他手下。
然后就是面前的第三个。
方清翰曾经回想过无数次,八岁那年的惨烈,到底该怪谁?是童言无忌的沈涵,还是敏感多疑又暴力的继父?又或者是他提出离婚的母亲?
最后,他的思绪止于那个跌落在地的点心盒里掉出来的首饰盒上。
这么多年过去,心智渐渐成熟,他也逐渐推敲出了当年的一些真相。
记得当初,母亲曾经把那个船行老板给轰出了家门,继父有些话倒也没说错,如果那个船行老板没什么问题,母亲是不会这么失礼的。
他记得很清楚,一向斯文文静的母亲当时,可是连滚都喊了出来。
再加上首饰盒,那么,真相只剩下了一个,这位年轻的船行老板,最初,可能只是来探望一下死去的船员的遗孀,没想到却见色起意,对这位容貌秀丽气质文静的遗孀起了想头,或许是动手动脚,或许是口头上冒犯,总之让母亲生气了,所以才会被轰赶出来。
之后,他再次上门,许是用恳切的言谈取得了母亲的原谅,却暗暗的把贵重首饰藏在了点心盒里,如此母亲如果发现,也许会被礼物打动。
却没想到,这金项链,成了压倒继父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的疯狂了。
方清翰推敲出真相后,很自然的就开始查起了船行老板的背景,幸好,他年满十八岁时领到的抚恤金,是最大的线索。
查到的结果,却令十八岁的他很失望,非常失望,对方,竟然是一个马来的华侨!
对于刚从孤儿院出来的他,前往马来,不啻于痴人说梦。
更何况,就算他能出国,赤手空拳的到了一位在当地根深蒂固的富豪船王面前,又能做什么呢?
他把一切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目光盯向了国内的娱乐圈毋庸置疑,这里虽然混乱肮脏,却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功成名就!
现在,他终于能坐到瘫痪在床的仇人面前。
他以为他会很激动,可是他没有,他的心里,平静的超乎他的想象,他心里甚至有一股渴望,赶紧结束眼前的一切,回家!
他慢慢的开了口:“其实几年前,你长子的车祸,并不是一个意外。”
白发老头子立刻睁圆了双眼,死死的盯住了他,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他愤怒却不能言的表现。
方清翰脸上流露出了一抹遗憾,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也希望是我动的手,可惜,不是。”
他看着对面的老人,清俊的脸上带了些幸灾乐祸:“是你的长女做的手脚,她认为,如果你的长子没了,你就只能从两个女儿里选择一个来继承家业了。”
“是的,真是个鼠目寸光的东西,所以她才会被那样的瘪三,凭着一张小白脸和一张花言巧语的嘴给骗了,拍了让你颜面大失。你把她赶出家门,有没有后悔过?”
方清翰看着白发老人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肆无忌惮,“你不用后悔了,因为她做了更让你丢人的事情,她离开家门后,成了一家会所的头牌,据说女王风,很受一些男人的欢迎。”
“嗯,她真的赚了些钱,她又包了个小白脸。”
老头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口中呼呼的声音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在他的挣扎下,终于说出了零星的几个字:“你,你”
方清翰朝他温和的一笑,“你一定很好奇,我明明已经娶了你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这亿万家财的主人,为什么还要和你说这些?”
“你还记得多年前,你去过一次中国吗?见到了你手下一个船员的遗孀,你被赶出去后还不死心,私自夹带了一个首饰盒,送了条金项链给她?”
这一次,方清翰的语速很慢,一字一顿,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子,凌迟着他的唇舌才能说出口。
他说完,候了许久,屋子里一片安静,对面的白发老人的脸上却一片茫然,两眼无神的看着他。
半晌,方清翰终于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果然,他不记得了,就如他刚到马来调查到的结果一样,对面的老男人,以花心风流而闻名于马来的上层社会。
对于他来说,那不过是他无数的风流韵事中的一件,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对于他来说,和垃圾无异的一条金项链,却彻底的毁了一个家庭,两个成年人因此死去,剩下了两个孤儿相依为命。
方清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转身想外走去,拉开门,却撞上了一双泪眼,他朝着对方笑了笑,没有回头,朝身后的老头说了最后一句话:“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么好的女儿,可你知道吗,我的妹妹,本来也可以成为这样的女孩。”
一个饱受宠爱,无忧无虑还带了些天真浪漫的少女。
可惜,最后,她也只能陪他在孤儿院长大,如野狗一样和别人争食,又早早的踏入了社会,戴上了一张世故的面具,成了一个长袖善舞做事圆滑的成年人。
他的视线丝毫没有停留的越过面前的年轻女子,抬腿向外走去,走了几步,他脚步一顿,回过身来,面带微笑,文质彬彬如同一个真正的绅士,轻描淡写的开了口:“对了,你死了以后,恐怕你那被赶出家门的大女儿,会跑回来和她可爱的小妹妹争夺家产呢。”
他的视线落在了年轻女子身上,笑容越发灿烂:“只怕你容易心软的小女儿,会被她的姐姐连骨带皮给吞吃干净吧!”
他再度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年轻女子的哭喊声:“父亲,不要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