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残心被藏在这座皇城,姜仲替她打造的地宫里——
说来可笑,这位前朝燕国皇后,却可能是姜仲这辈子真心喜欢的女子,是他死后都想一起葬入皇陵的人。
迫于上官世族的压力,姜仲以上官残心难产的名义,让她秘密“死亡”。
多年的囚禁,让她已经疯了。
但,她还是那么美。
三个月后。
皇宫覆盖的雪薄白,悄然融化,露出枝头新抽出的嫩绿的芽儿。
这个漫长的冬,总算是过去了,推翻姜国政.权的战.争,落下了帷幕。
如今,整个皇朝,百废待兴。
风华站在皇宫最高的城楼上,目光远眺处,可及山河万里。
浅紫披风被吹得微微扬起。
太史总管悄然来到她身后,躬身一礼,道:“陛下,姜国已死,新朝当立,国号如何?”
她想了想。
半晌,答:“……倾。”
“是。”
登基大典前夜。
长乐宫,烛火长明。
紫衣女子坐在案几前,素白纤手执笔,正在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章。
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白衣长孱弱的美人,走了进来,烛火下眼神清明,唤道:“……九儿。”
风华从案桌的奏章中抬起头来,淡然一笑,“母亲怎么来了?”
仿佛并不意外上官残心的到来。
经过神医的妙手医治,上官残心已经逐渐恢复了神智,不再疯癫。
不过,她一直将自己关在昔日的凤仪宫,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惊惶不已。
她脆弱,她美丽,她易碎,像一件需要精心呵护的名贵瓷器,再经不起一点的波折。
这还是第一次……
她走出自己的方寸之地。
此刻,她略微拘谨又温柔的站在台阶下,“九儿,你明天就要登基……我来……送点吃的给你。”
上官残心手里提着食盒,说着眼里透出惊惶不安,当即就想转身离去,“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对不起,我这就走……”
“回来吧。”风华起身,步下台阶,走到上官残心身边,亲自挽着她坐到一旁的榻上。
上官残心仿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亲昵,有些别扭的缩回手。
风华仿佛没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不是说吃的,在这里面么?”
上官残心敛了敛眉眼,将食盒置在榻间的小几上,一一打开,“这是娘亲手做的,你……尝尝。”
她给她盛了一碗莲子羹。
热气氤氲,在光线下如晶如玉,看上去分外的晶莹可口。
“九儿,趁热喝吧。”
风华接过,微笑。
然,笑意却不达眼底,说了句,“您有心了。”
上官残心避开她的目光。
风华用汤匙轻轻地搅拌着这一碗莲子羹,瓷器偶尔相撞在夜里出轻而慢的声响,落在人耳中漫长而折磨。
“多么可口的莲子羹啊,可惜……”
她一顿,再以更绚丽冰冷的姿态,轻轻笑开来,一字一句道:“却是催人性命的毒药。”
上官残心蓦然回,眸里透着几分不可置信,“你……”
“我怎么会知道?”风华唇上凝着笑,将她来不及说的话,问出口。
“因为我已经死在你手里一次了啊,母后。”
母后两个字,叫得格外讽刺。
她红唇含笑,眼神凉薄,似想起了一直掩藏的遥远的记忆。
虎毒尚且不食子。
从前,她对这句话深信不疑,最后将命都葬送在上官残心手里。
一碗以为是母亲关怀温暖的莲子羹,却原来是杀人诛心的毒药。
喝下,断肠,魂归。
暴毙在登基前夜。
再来一次,上官残心依旧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端上同样一碗毒药……
她不再喝下。
历史终究改写!
只是……
她不明白。
风华目光流转,落到上官残心脸上,与她四目相对,问了一个困扰她很久很久,前世死前没有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
“我是你的女儿,亲生女儿,不是么?”
为什么要杀她。
这个柔弱美丽的女人,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显露出了那么一点冰冷决然的真实面孔来,“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上流着姜仲的血!”
“因为你是姜仲狗贼的女儿!”
“因为我不能让一个反贼的女儿,成为燕国的皇!”
听着她声嘶力竭的控诉,风华眸色波澜不惊。
很奇怪。
她原以为自己会伤心。
结果却没有。
一丝都没有。
她道,“上官残心——”
“朕不会杀你,朕要你用今后余生,好好看着朕是怎样坐上前燕国皇帝的宝座,成为这个皇朝的主人。”
“你且,看着。”
这一夜。
历史重演,改变。
这一夜。
风华懂得了宽恕,放下。
这一夜。
其母上官残心被押送凤仪宫,永世不得再出。
这一夜。
千里之遥,苍茫山上。
少年与仙风道骨的白老人,在山顶对弈,天空划过一道流火,将整个夜空照耀得绚烂,其形状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
白老人手一颤抖,棋子掉落在棋盘上,他却不管不顾的掐指,嘴里兴奋的喃喃道,“天降异象,紫薇星移,帝星临世!”
忽然,白老人一口鲜血喷出,气息顿时萎靡下来,“噗——”
这是窥探天机的惩罚。
“爷爷。”少年指尖一抬,灵力闪动,替白老人疗伤。
须臾,白老人摆了摆手,道,“爷爷没事。”
少年收手。
白老人又道,“倾儿,我们天机一族,于乱世而生,使命便是辅佐帝星,结束乱世纷争,如今帝星已出,你该出山了!”
“帝星在何位?”
“九州北位,倾国!”
第二日。
少年谁都没有惊醒,独自一人下了山。
他一路向北走,来到倾国。
那日,城墙上,紫衣女子披风翻卷,如烈烈扬起的旗,形成一道灼目不可逼视的风景。
少年仰头。
忽然间,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却又坚定无比的划过他心上——
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轻巧地跃上十丈城墙,黑甲士兵如潮水般全部刀剑相向,“什么人?!”
紫衣少女挥了挥手,令忠心的将士们退下,弯唇如花,“你叫什么名字?”
“君倾。”
少年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
只觉得面前的少女,虽然头戴纯金王冠,衣着华贵昳丽,但令他一见心生亲近喜悦之意。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原来……
既见佳人,也能不胜欢喜么?
君倾暗自想道,又怕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解释一遍。
“君,是君子的君,倾是倾国的倾,就是你这国号。”
少女闻言,却笑吟吟道:“君倾么?我却更喜欢这样解释——”
“只愿为君一人,倾尽天下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