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
铁岭军镇内。
安东柳城郡太守、忠武军第一军军使李靖正有些不安的在厅中踱步,凭着敏锐的直觉,加上小心的调查,李靖刚刚得出一个让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的结论。
“罗家这是要造反了啊!”
综合种种迹像,尤其是这段时间罗成的反常行踪,让李靖得出了这个结论。
只是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并没多高兴,反而是惶恐万分。
罗成要造反,那忠武军何去何从?安东道又将置于何立场?
还有他这个刚从马邑调来,却这般得罗成信任的外来者,又将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李靖不敢把这个结论告诉别人,他也不知道忠武军里究竟谁是可以信任的,毕竟他刚来不久,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也就是同样从马邑过来的尉迟恭。
可是尉迟恭还已经跟随罗成离开了辽东,李靖猜测罗成可能是去会罗嗣业密谋去了。
“你真的这么判定?”
回到府中,憋了许久的李靖最后还是找了个人说了,这人是他的妾侍张出尘。当年她曾是杨素府中的持红佛婢女,因此被称为红拂女,她本是江南陈朝宦官女子,后因陈朝灭亡,她也被赶到长安,还被赐给了杨素。
杨素府中美婢歌姬成百上千,张出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红拂婢女。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来府中做客的李靖。
这个年轻的关陇贵族子弟,一表人才,且极得杨素赏识,家世又好,连杨素都说将来他必定会坐到他那个位置。于是红拂女便主动的去李靖的房间表露爱意,自荐枕席,后来还跟李靖私奔出府。
好在杨素是个比较豪爽的人,不但不以为怒,反当成是桩好事,事后直接把她送给了李靖。
这些年,张出尘一直陪在李靖身边,多年过去,李靖并没有如杨素牛弘等人说的那样一飞冲天,反而有些中年蹉跎。
好在上次雁门之围中表现不错,调来辽东后,更是深得罗成赏识看重,一个外来的新人,却一下子被罗成选为四军使之一。
可以说,罗成对李靖那是有知遇之恩的。
“我可以肯定,罗成正在密谋造反。”李靖叹道。
张出尘对丈夫的判断还是很相信的,因为丈夫虽然蹉跎了些年,但确实是有本事的,尤其是他的洞察力极为的敏锐。
“忠武军会有多少人愿意追随他,安东六郡又会有多少人肯依附他?”张出尘继续问丈夫。
李靖叹口气。
说我现在最感慨的就是这个,我来安东不久,可却也惊奇的发现这里与中原很不一样。虽然之前我在的马邑也是边关之地,可与这里全然不同。
罗成在这里虽只数年,可却把这里经营的跟个铁桶似的。
以前我只道罗成为开镇节帅,又在是辽东征高句丽扬的名,所以在这里威望高些,行事独断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其实罗成行事,早有轨迹的。
忠武军本只五万一的军额,可罗成却通过郡兵,硬生生的编出了十万之兵,而且郡兵跟府兵完全没有区别,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再者,他的那土团、乡勇、民兵,其实就是在搞全民皆兵。
李靖说罗成利用边镇节帅的权宜之权,尤其是利用安东道是刚夺下的疆土,因此在这里对府兵破规格的授田分地,大搞军屯民屯,还利用战争,豪爽的把战争缴获私分给将士们,使得这里的将士,只知有罗成,不知有朝廷。
“从节度长史侯莫陈乂到行军司马魏征,再从度支营田使王子明到安抚副使宋老生,罗成已经聚起了一支惟他马首是瞻的队伍了。”
“那就是说,罗成真要举兵,忠武军都会追随他起事?安东六郡的官吏甚至是百姓,也都会相随?”张出尘问。
“大抵如此吧,也许还会有些忠义之士,可不会有太多的。罗成很聪明,他早就通过种种手段,把辽东的军民都跟他绑到一条船上了。”
李靖认为自己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忠义之士之一。
身为关陇贵族,李靖觉得自己有义务维护由他们祖辈父兄们拼血冲杀而一手建立起来的王朝。
“我要密奏皇帝,告诉朝廷罗成要谋反。”
终于,李靖下了决心,做出决定。
“你疯了,你也说了,罗成把这里经营的跟铁桶一样,安东的军民都跟他绑在一起了,你要密告他谋反,只怕你的信还没送出去,就先落到了罗成的手里了。”
“可我岂能坐看罗成谋反叛乱而无动于衷,那就是附逆从贼。”李靖道。
“夫君,你觉得罗成造反,能成事吗?”张出尘问。
李靖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你就说能有几成机会?”
李靖想了想,不由的更加叹气,说罗成掌握关外六郡,还与奚、契两部关系极好,手里忠武军明面上就有十万兵马,暗里还能动员不下十万,而且他兵精良足,其兵马都是久经战阵的悍勇之兵。
而其兄弟罗嗣业在定襄道掌宣武军,手下军额两万余,但他却还控制着漠南的突厥人,那也是随时能召起数万突厥骑兵的。
还有河北安抚使李景是罗成的老师,山东道节度使张须陀也是罗成的老师,副使罗贵更是他父。
此外范阳府尹薛世雄跟罗成交好,薛的几个儿子都在罗成麾下为将,很受重用。
再有罗艺为安南道节度使,也握有镇海军一镇人马。
越算,李靖越发的无奈。
“反观朝廷这边,经雁门一役,骁果军精锐尽去,如今虽还有十万之众,可已经不过是贼囚流民无赖子的集中营,中原的东都军连李密都打不过,江淮江南又有孟让左才相李子通三支人马牵扯。”
这样算来算去,李靖觉得罗成真要造反,朝廷只怕都无力抽调多少兵马去讨逆。
“既然罗成胜率如此之大,那夫君为何不顺应时势呢?你如今这般得罗成礼遇重用,若是夫君肯相助他,那到时改朝换代,夫君也不失一元勋之位。”
李靖便气愤的对爱妾道,“事情怎么能如此功利的去计算呢,为人臣者,应当以忠孝为先。我是大隋的将军,李家更世受国恩,为国家勋贵,如今国家有难之时,我当全力帮扶国家,怎么还能想的是附逆从贼?”
张出尘苦心劝说李靖,说你们李家虽几代贵族,可也先后经历了西魏自立,北周代西魏,隋代北周等,你们李家祖辈父兄们也没哪个说非要以死殉国的啊。
可李靖却一根筋的认为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一妇人,不懂忠孝大义,我还是不跟你说了。”李靖摆手,让张出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