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的职责是什么?
从汉唐开始,宰辅的职责范围就一变再变,称呼也变了不少,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宰辅作为文官的首领,他们的职责就是辅佐君王。
汉唐时,宰辅们面对外敌挑衅,总是咆哮着出兵出兵,这是自信。
无数胜利铸就了这份自信,让他们面对挑战时显得格外的从容。
可大宋不同,无数次失败铸就了迟疑和胆怯。
宰辅们都习惯了退让,但这很丢人。大家都是饱学之士,都是大佬,丢人很难受啊!
怎么办?
好办!
咱们随便扯一番淡,把这种退让包装一下,比如说……
“大宋要讲信用,要讲道理,说话不算数……这算是什么回事?”
欧阳修的话就是包装,把这种怯弱和迟疑包装成了正义。
韩琦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叫做信用?西夏人和大宋可讲信用吗?辽人和大宋可讲信用了吗?若是有信用,庆历增币哪来的?当年富弼出使辽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保住了底线。可最终还是加了一个纳字,说赠币只是给大宋的脸上贴金罢了,实则就是丢人,丢了大宋的脸面!这样的辽国,可配和大宋讲信誉?至于西夏,那是叛逆,你欧阳修是准备和叛逆谈谈信誉?”
欧阳修说道:“信誉乃立身之本,国家亦然。不信你问问沈安……”
众人看向沈安,沈安无辜的道:“什么信誉?那个……某以为,和君子要讲信誉,和小人却无需如此,和敌人更是不必……那是迂腐。”
哦呵呵呵呵!
沈安的话直接就把欧阳修给顶到了墙角,没法转身了。
但欧阳修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他和包拯最近发生了论战,隔三差五就用奏疏打官司,当朝更是互相喷口水……
这不沈安才回来,估摸着得了消息,马上就给了他一下,为包拯出头。
欧阳修一口老血忍着,正准备说话,沈安拱手道:“陛下,这位梁氏,臣以为当重视,皇城司最好收集一下她的消息和动向。”
赵曙一怔,“你觉着她有野心?”
一个女人,除非是有野心,并且能成事,否则沈安不会建议皇城司去盯着她。
“是的,臣觉着这个女人有野心。”
沈安想到了梁兴的眼神,那些野心就在其中燃烧。
李谅祚还能活多久?
沈安觉得李谅祚大抵是不够狠,至少没梁兴狠。
梁兴……良心……
这个化名倒是有趣,让沈安想起了大宋良心。
范仲淹当年在西夏人的手中吃瘪不少,假如他在天有灵,看到今日大宋和西夏的姿态变化,是否会欣慰?
一定会!
韩琦有些不同的看法:“李谅祚还年少,梁氏就算是有野心,可时局却不许,最多是干政罢了。”
在他看来,李谅祚少说还得活二三十年。
“兴许吧。”沈安当然不能说李谅祚是个短命鬼。
赵曙说道:“让皇城司的人注意收集一下她的消息……”
“陛下,张八年求见。”
赵曙笑道:“他这是知道朕有事要吩咐不成?难得,这竟然变成了神仙,有了千里耳。让他进来。”
张八年进来,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陛下,西北有传言,说归信侯调戏西夏使者……”
韩琦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他眼珠子都瞪大了,“你这个……老夫记得西北有青楼的吧?你为何不去?还有,你竟然敢去调戏她?李谅祚会发狂啊!”
你调戏了梁氏,李谅祚绝壁会感到头顶绿油油的。
到时候他起大军来报仇,大宋尴尬不尴尬?
“假的。”
此事沈安在西北就知道了,“她请臣去驻地赴宴,臣进去不过是一瞬,随即出来。”
赵曙点头,“那这就是个圈套,想坏你的名声。不过你娘子那里可有挂碍?”
赵曙是担心沈家的葡萄架垮塌,可沈安却淡淡的道:“臣妻深明大义,而且冰雪聪明,想来不会误会。”
可他心中却慌得一批。
他趁着通报的时间跑回家一趟,就是想给妻子打个预防针,可没想到被芋头一泡尿给滋忘记了。
这个消息怕是已经传出来了吧。
他想告退了,可张八年却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归信侯和西夏使者一见如故,二人还把酒言欢……”
“什么?”赵曙懵逼,然后张八年看了沈安一眼,继续说道:“皇城司的人侦知……归信侯在西北作了一首词……陈忠珩令人不许传播。”
“念来听听。”韩琦进入了八卦状态。
张八年念道:“纤云弄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卧槽!
欧阳修忘记了被沈安挤兑的不瞒,赞道:“好词!”
他老人家是出了名的喜欢提携后进,所以惯性发作,说道:“某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
君臣都对这个词麻木了。
“快念。”韩琦心痒难耐,觉得这首词的上半阙极为出色,若是下半阙也能如此的话,沈安又多了名篇。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
“好词,绝妙好词!”
韩琦拍手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七夕之词,至此尽矣!”
曾公亮赞道:“韩相此言正是臣想说的,这首词一出,以后的七夕臣再也不做词了,哈哈哈哈!”
赵曙点头道:“是啊……朕也无可奈何,往后的七夕怕是没法作词了。”
牛郎织女的传说很美,而且七夕正逢星空清朗之际,三五朋友,或是一家人赏月饮酒,来一首词,那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可现在这个事儿却没法惬意了。
有沈安这首词在,谁作诗词都会暗自比较,然后发现没法比,自然丧气。
张八年在边上觉得不对劲,就说道:“陛下,此事怎么处置?”
沈安和那位可是有些暗通款曲的意思啊!难道就不管了?
赵曙摆手道:“沈安若是想要美女,凭他的才华和钱财,只要开口,什么样的都会主动送上门来。所以这必然是梁氏的谋划……这是想让朕君臣离心,可恼。”
赵曙说出这话就是极大的肯定,沈安按理该谢恩。
可沈安却很尴尬的道:“陛下,这个……这个话是臣让人去散播的。”
什么一见如故,把酒言欢……把酒言欢,喝多了……
赵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觉得脸有些红。
朕才将以为是梁氏在造谣,还安抚你来着,可竟然是你散播的谣言……
“梁氏给臣挖了个坑,臣想着……大宋乃礼仪之邦,陛下经常教导臣要礼尚往来,于是就叫人出去散播了这些话,想来梁氏和李谅祚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会很欢喜。”
韩琦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个……李谅祚要憋屈了吧,弄不好就会发狂。你这个年轻人,为何满脑子都是这些阴谋诡计呢?要大气些,大气才有前途。”
“是,多谢韩相教诲。”沈安的这招有些缺德,不过和梁氏的一比,就是各有千秋。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最近韩琦的表现不错,稳重不说,而且跋扈都少了许多。
“若是老夫在,定然会叫人写封书信递过去……”韩琦淡淡的道:“记住了别自己写,那字迹会被认出来,就找旁人代写,写一些含含糊糊的东西,暧昧些,保证李谅祚吐血……”
“咳咳!”
赵曙觉得太不像话了,起身道:“各自散了吧,散了吧。”
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的病又要犯了。
堂堂宰辅竟然给沈安出主意挖坑埋人,还弄什么代笔信玩暧昧,要是外面的百姓听到这些,怕是会当场爆炸。
大宋宰辅就是这德性?
可韩琦却没有,他很有经验的对沈安说道:“千万别写的赤果果的,那一看就假,要隐晦,要让人看了当场没什么发现,等晚上躺床上了,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蹦跶出一个念头……这不对啊!然后就蹦起来,一身冷汗的那种。”
“还有就是代笔的那人一定要有些本事,至少那笔字要过关。”
沈安一脸震撼的拱手,“多谢韩相赐教。”
以前他一直以为老韩是个脾气急躁的人,没啥内涵,可刚才的一番话后,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分明就是个闷骚老大叔啊!
赵曙想起一事,说道:“这首词……西夏如今和辽人有些不对劲,这首词不可传播。”
群臣都点头,韩琦说道:“传播出去,大宋百姓知道了,会说是沈安的风流韵事。西夏人知道了,怕是会……”
怕是会议论李谅祚的头巾颜色。
赵曙指指沈安,真是气得不行。
看看你干的好事!
出了皇城,沈安急匆匆的回家。
“郎君回家了。”
先前沈安回来的太过匆忙,让庄老实都没准备一个欢迎仪式。
在沈安进宫陛见后,庄老实准备了一番,此刻一家子仆役,连曾二梅都在。
“郎君辛苦。”
仆役们齐齐躬身。
沈安远行归来,看样子又立功了,仆役们自然喜不自胜,连嗓门都大了不少。
沈安点点头,“你等在家也少不了辛劳,回头都有赏赐。”
家主立功,自然要惠及仆役,这便是现在的生态,哪一家都是这样。
如果是将门的话,比如说折家,按照折克行的说法,以前打了胜仗,缴获的那些东西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给仆役发,那叫做一个豪奢,把汴梁的富豪们都比下去了。
唯一的奇葩就是华原郡王府,赵允良父子‘好道’,隔三差五就辟谷,别说是赏赐,连吃肉都是过年,可想而知仆役的忠心值能有多少,估摸着已经没了。
“多谢郎君。”
仆役们躬身道谢,曾二梅呀的一声,转身就跑。
“我的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