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在陈埠村。”
政事堂里,韩琦有些恼火的道:“沈安派出了书院的学生去帮忙,如今陈埠村那边人山人海,倒是成了汴梁的中心,无数人都在盯着。”
作为宰辅,他要的是全局,而不是一隅,所以对于赵顼的行为他有些看不上。
“他该站高些。”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韩琦的话没错,曾公亮和欧阳修都点头赞同。
“官家出宫了。”
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嗓子,韩琦真想骂人了。
“官家去了哪?”
官家出宫竟然不和宰辅们打招呼吗?
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觉得咱们不堪大用了吗?
这一刻三个宰辅都觉得很委屈。
“赶紧去看看吧。”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第一个出去,差点在门槛那里被绊倒。
三个宰辅骑马追了出去,富弼从枢密院里出来时却晚了一步。
“富相,马来了。”
手下牵来了马,富弼却叹道:“都出去了,这宫中没个能做主的,若是来了急事谁管?那韩琦……不要脸!”
这就是甩锅。
老夫先走了,富弼你断后。
韩琦去拍官家的马屁,却把事情丢给了自己,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啊!
韩琦却被晒晕了。
胖子不耐热,出宫不到一刻钟,韩琦浑身上下都觉得在膨胀发热。
“热啊!”
他真的不想出门,可官家就在前方,他不出来就是失职。
“官家……”
他打马追了上去,劝道:“官家,外面炎热,还是在宫中为好。”
赵曙说道:“百姓们正在太阳底下挑水浇灌,我还骑着马,算是辛苦?”
韩琦苦着脸,想再劝吧,看官家那严肃的表情,怕是会碰壁。
“包拯那边如何了?”
“包拯已经开始了巡查。”
没人有答案,从出城开始,包拯就和宫中断了联系。
那个老汉所到之处,官吏们定然是闻风丧胆。
这一点无人质疑。
曾公亮说道:“官家,包拯定然会顺着查过去,只是他年迈,顶着那么大的太阳,臣担心他熬不住。”
老包六十多了,这等老臣若是死在半道上,赵曙真的会很难受。
赵曙点点头,说道:“去问问。”
有人离开。
天气太热了,赵曙胸中烦躁,想到包拯在路上的煎熬,就说道:“我却有些后悔了,这等天气不该让包拯出来。”
一行人出了城,两边的建筑物渐渐减少,田地增多。
这里的农人还好,他们就在河边,干旱也没法影响他们的收成。
“再快些!”
赵曙心急火燎的想看看真实的旱情,就催促着大家加速。
曾公亮一边催马,一边说道:“臣当初在西南领兵时,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可那时和如今比,还是如今的快。”
韩琦也点头赞许。
从出城开始,他们就在催马,这速度堪称是飞将军。
赵曙也有些自得,甚至还说道:“我若是领军,想来攻敌不足,自保有余吧。”
众人一阵吹捧迎合,这时去问包拯情况的人回来了,近前禀告道:“官家,包相已经过了祥符。”
说完后他惊讶的发现君臣都没说话,有些哑口无言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
操蛋啊!
边上有侍卫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消停了。
可这侍卫还指望着靠这事儿获取官家的好感呢,所以喋喋不休的道:“包相真的好快,臣原先在军中时就没见过这等神速。包相若是去领军,想来就如飞将军冠军侯一般,能让敌军丧胆……”
你这个蠢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赵曙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他摸了摸,心想这定然是被晒出来的温度。
先前他和宰辅们自吹自擂,说自己兵贵神速……可和包拯一比,全成了渣渣。
丢人啊!
一路到了陈埠村,就看到那热火朝天的景象。
“好些人。”
赵曙下马缓缓过去。
“不要急,要一下一下的。”
王东在指导学生们怎么使用锄头,赵顼在沉默干活。
边上有不少人在旁观,大多是隔壁村子的,也有远一些的来看热闹,说是想看看大王的模样。
“大哥,你歇歇吧。”
赵颢的手心敷了药,可也没法干活了,就帮忙送水什么的。
赵顼摇头,继续奋力挖渠。
“那就是皇子?”
“看着和普通人差不多,干活也不吭声,怎么像是老农呢?”
“是啊!按理皇子不该是英俊洒脱的吗?还会干活?”
“我家邻居的儿子是读书人,他都不会干活,还不如皇子呢!”
“可皇子干了太久了吧?”
“而且他不说话,这是什么毛病?”
渐渐的,那些围观者们若有所思。
有人说道:“你们看,皇子不说话,闷头干活,那些村民也跟着这样,没人发牢骚,没人偷懒……”
“我们村在打井,偷懒的人好多。”
“你就是偷懒的,不然为何出现在陈埠村?”
众人一阵窘迫。
“有大石头!”
这时有人崩坏了锄头,蹲下去刨了刨,就仰头喊人帮忙。
“拿绳子来!”
几个学生蹲在那里刨土,刨空了大石头的侧面。
绳子绑好大石头,赵顼站在最前面,拉着绳子喊道:“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因为绳子就那么长,所以拉的人不多,可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在看着这边。
“一二三……”
很简单的号子,可却让人觉得浑身发热。
大石头被缓缓拉动,最后被拉了出来,引来一阵欢呼。
赵顼放开绳子,对周围的人说道:“只要齐心协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旱灾是旱灾,可每个人都要扪心自问,可曾倾尽全力了吗?可曾沮丧想放弃吗?若是有,那就丢掉这些想法,去打井,去挖渠,去挑水……”
他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认真的道:“我们不说为了大宋,但你们应当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妻儿,抛弃那些求神拜佛的祈雨之举,去认认真真的干活。”
汴梁难得遭遇旱灾,所有人都傻眼了,于是各种说法都来了。
什么当今官家做事不靠谱,得罪了老天爷;或是官家的年号第一年就遭遇旱灾,这不是好兆头……
在这个时代,遇到天灾之后,绝望的人们无能无力,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当权者的失德。
赵曙为何要出宫?
就是因为外面这种声音太多,渐渐在蕴集。他若是坐而不管,稍后进谏的奏疏会淹没了宫中。
——官家当好生检讨自己犯下的过错,最好发个罪己诏出来哄哄老天爷。
——官家最近是不是小日子过得太好了,这样不好,要节俭。
一句话,老天爷降下天灾,那一定是你帝王的错。
赵曙自觉自己没错,所以想出来看看,可未曾想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在鼓动百姓。
“大王默然干活,这是言传身教……”一个官员赞道:“这便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大王行事有君子之风,臣为官家贺。”
群臣拱手。
赵曙在看着,心中感慨万千,“皇子还年少,可行事却稳重,我很满意。”
那些围观的百姓都躬身行礼,有人说道:“大王一席话让小人惭愧不已,这就回去打井。”
“只是祈雨之事却不好停。”
“祈雨,向谁祈雨?”赵顼觉得手心里的水泡好像破了一个,火辣辣的痛。他恼火的道:“千年来遭遇旱灾都会祈雨,可有几次神灵下凡了?你等这不是祈雨,而是绝望了,想向心中的神灵求助,就算是颗粒无收也心安理得……你们还是男人吗?”
赵顼的怒火勃发,“男人面对灾难就缩了,把希望都交给了虚无缥缈的神灵,自己却袖手旁观,这是男人?不是,这是女人……不,女人都比你们强!至少她们会努力,而不会像你们这帮无能!”
这一番话直接刺痛了这些百姓的心,有人羞愧,但也有人振振有词的道:“大王,咱们的人手不够……”
一个村子的人就那么多,怎么去打通水渠,怎么能打出够用的水井?
“那就先做,你不做难道老天爷会降下甘霖?”赵顼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远处的赵曙等人,于是就说道:“人手不够朝中自然会想办法,你等只管去做。”
“朝中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让那些军士来帮忙?”
众人都觉得不可能,可除了这个之外,哪里还有人手?
“好!”
可赵顼却答应了。
一个老汉跺跺脚,“军队是官家的命根子呢,别说是皇子,就算是皇后也没法沾边。再说那些军士哪里肯干活……厢兵还差不多。罢了罢了,咱们走吧。”
赵曙缓缓走过来,听到这话后,就说道:“他们肯干活的。”
老汉看着他,见他一身布衣,神色木讷,就说道:“这位看着和气,只是这话却不能乱说,否则回头丢人。”
汴梁的军队就是看门狗,和百姓的关系可不怎么融洽。
赵曙伸手,“拿锄头来。”
赵顼楞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锄头递了过去。
赵曙一把拉住他的手,皱眉道:“怎么起那么多泡,赶紧处置了。”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大王竟然这般能忍吗?我等却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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