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御史台算是倒霉透顶了,沈安一人而已,竟然把大家弄的灰头土脸的。
而且不知道谁那么缺德,竟然把那些话都传了出去,御史中丞韩绛只得上了请罪奏疏。
丢人啊!
大家开始以为是沈安传出去的,可韩绛只是淡淡一句‘不是’,就让御史台内部发生了些小变化。
这等时候沈安必定是信守承诺,否则名声都臭了,得不偿失。
那么……这是咱们内部出现了叛徒!
众人一阵猜测,恨不能人人都化身为青天。
可到了最后却没找到那人。
陈挺也在牙痒痒的寻找着,和几个同僚在一起猜测。
三十余岁的他面色微黑,脸上大多时候带着微笑,风度翩翩。
“此事……某看还是沈安干的!”
大伙儿都束手无策了,陈挺一脸正色的侃侃而谈:“都说他会守口如瓶,可沈安乃是小人,他自己不说,让随从去传话呢?”
众人一怔,有人说道:“对啊!那沈安若是叫人去造谣怎么办?”
大家都觉得这话有理,一时间都觉得自己白忙活了,纷纷叫骂着沈安是小人。
“小人之心!”
杨继年的话让不少人面红耳赤,然后各自散去。
大家都是在猜测,用猜测来给沈安定罪,这事儿本就是小人行径。
陈挺叹息道:“杨御史是沈安的丈人,自然要为他出头。”
一句话就把杨继年的立场放在了沈安那边,陈挺唏嘘着,然后回了值房。
他反手关掉房门,然后坐下,惬意的道:“都是蠢货,几句话就被怂恿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推开窗户,先探头出去看看左右,见无人窥听,就舒坦的深呼吸了一下。
御史的工作说忙也忙,大伙儿要忙着去收集素材,忙着打听朝中的事务,然后从中寻找到自己认为值得弹劾的地方。
这就像是一个……后世的质检员,只不过质检员是给产品挑刺,而御史是给国家挑刺。
陈挺想了许久,最终定下了自己下一步弹劾的事情。
依旧是沈安,他发现沈安和陈忠珩好像有些交情……
这就是内外勾结啊!
他满意的写下了大体内容,然后收了起来,准备明早上再精修一下。
“下衙了……”
除非是无聊透顶的人,否则没有人喜欢不停的工作。
所以一声喊后,御史台里处处都是轻松的笑声。
陈挺也在笑,出了值房后,就和同僚一起出去。
“外面有人说御史台都是伪君子,还说要盯着咱们,这都是什么事啊!”
“就是,哪日家里有事来找,难道还能不见?那还是人不?”
陈挺和大家一起义愤填膺,然后出了御史台。
他的家在城南,所以出了御史台就往御街去。
渐渐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御街繁华,他难免多看了几眼,直至被人拦截。
“沈安?”
拦住他的就是沈安。
此刻沈安左边是折克行,右边是王雱,年纪最小的赵仲鍼被大家嫌弃,所以委屈的站在后面。
沈安狞笑道:“正是沈某,陈挺,今日你我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周围的人马上就围拢过来,陈挺茫然道:“什么恩怨?”
王雱打开折扇遮住了下半边脸,低声道:“开打之前先说清楚由头,这样师出有名……哎呀!”
一个身影冲了过去,却不是王雱认为最急躁的折克行,竟然是赵仲鍼。
陈挺并不觉得沈安等人敢动手,所以一脸茫然的模样,同时决定明天把那份弹劾的奏疏写的再狠一些。
然后人影一晃,就见赵仲鍼冲了过来,然后一脚踹来。
陈挺小腹中了一脚,刚退后一步,沈安劈手抓住了赵仲鍼,身体越过他,劈手一巴掌扇去。
陈挺捂着脸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他转身想跑,沈安一拳就重击在他的小腹上,然后王雱也来了……
王安石刚下衙,在边上的小摊买羊肉馒头,准备带回家去给孩子吃……
他拿着油纸包,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王雱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泼皮般的冲了上来,先是一拳打在跪地的陈挺额头上,把他打倒在地,然后一脚一脚的揣着陈挺的屁股。
这少年一边踹一边说道:“打他肉多的地方,遵道别出手,不然别人看到了会说咱们欺负人……”
沈安已经停手了,看着王雱和赵仲鍼在围殴陈挺,就一脸愤慨的道:“此人为权贵效力,在御史台专门说我沈安的坏话,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不落。沈某忍啊忍,可这人今日下午竟然又在散播谣言,说御史台的事是沈某传出来……”
折克行在边上戒备着,想起今天有人传话,说是陈挺又在御史台说沈安的坏话时,眼中多了杀气。
沈安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是泥人也有土性吧,所以今日是私人恩怨,和公事无关!”
王安石已经被自己儿子动架的娴熟动作惊呆了,听到这话时,心中不禁一动。
好手段!
私人恩怨的话,你陈挺要是不服气,那就去开封府告状吧,咱们当堂对质。
“好了!”
沈安一番话之后,边上看热闹的人都了解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他叫停了王雱和赵仲鍼,走了过去。
陈挺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就惨叫道:“打死人了!快去报官!”
他在叫喊着,却不知道自己只是身上有些脚印,脸上除去先前沈安的一巴掌之外就毫发无损,就像是一个被触摸了一下就呼疼的孩子。
赖皮的孩子!
他觉得不对劲,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身前蹲着一个人。
“沈安……”
沈安笑眯眯的道:“敢问陈御史,沈某与你何仇?为何这般锲而不舍的追着咬?”
“哈哈哈哈!”
这话把陈挺比作了疯狗,边上的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陈挺看看左右,说道:“这是谣言。今日你等动手是报复……”
他的眼睛突然一红,然后哽咽道:“某几次弹劾沈安,这人竟然记恨在心,今日当街拦截……哎哟!”
沈安一巴掌抽去,就在陈挺坐起来时,一记下勾拳重重的打在他的下巴上。
陈挺仰头倒在地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舒坦了!”
沈安起身道:“弹劾沈某的多了去,不差你一个。早知道你不会承认,不过也没指望你承认,下次再敢背后说人坏话,老子弄死你!”
“走!”
就像是刚打完架的泼皮,沈安带着小弟准备回去。
赵仲鍼的目光一转,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卧槽!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王安石……
看到了包拯……
看到了司马光……
这是下衙的时间,这些大佬也在回家的路上,结果就看到了这场围殴。
王安石面无表情,但紧握的双拳代表今夜将会有暴风雨。
司马光面无表情,眼中却多了冷色。
他现在是知谏院,自然要管事,这事儿他就可以管一管。
包拯却是一脸的怒火,直接冲了过来。
“为何打人?”
沈安刚才还在威风凛凛的,老包一出来他就变成了纯良模样,说道:“这人在御史台说某的坏话,说了好几年了。”
老包看了陈挺一眼,皱眉道:“说了就说了,坏话压不死人,为何要动手?”
我……
刚坐起来的陈挺听到这话,不禁就哭了起来。
包拯是前任御史中丞,担任过他的领导,现在包拯一句话‘说了就说了’,直接就是在为沈安的话背书。
——各位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这厮就喜欢说沈安的坏话,老夫当年在做他的上官时就知道此事,只是隐忍了而已。
有包拯的背书,陈挺背后说沈安坏话的罪名就被坐实了。
这让他不禁悲从心来,就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他是御史,弹劾沈安是常事,只要不过分,官家也没法收拾他。
他准备继续这样弹劾下去,可沈安却不按照常理出牌,直接带人围殴了他。
围殴就围殴吧,他是弱势的一方,事后可以争取同情。
可谁曾想包拯也在,而且竟然愿意为沈安背书。
人说老包对沈安兄妹好的出奇,他不信,结果今日就悲剧了。
他泪眼朦胧的看到了司马光,就伸手悲呼道:“司马公……为下官做主啊!”
司马光并不准备在今天出手,可被人看到了,也只能出来说道:“今日之事老夫看了,沈安带人围殴,确凿。”
沈安早就对他没啥好感了,所以压根没在意这些话,“包公您赶紧回家去,包绶见不到您可会嚎哭啊!”
老包晚年得子,那宠爱的劲头当真是没谁了。只是沈安后来劝过,说溺子如杀子,这才稍微好了些。
不过包绶却是个小哭包,在规定的时间内见不到包拯就喜欢嚎哭。
包拯一想就急了,他对司马光说道:“君实,此事事出有因,且莫急切。”
回过头,他就呵斥道:“再大的仇也不该当街斗殴,赶紧回家去。”
以司马光的城府,在听到这立场偏的没法说的话后,依旧是脸颊颤抖,只觉得自己和包拯同朝为官,当真是有辱斯文。
再大的仇,这话就把陈挺和沈安的事儿定性为私仇,各自有错。
当街斗殴,把围殴变成了斗殴……
谁说老包不会审案子的?
出来,老夫打不死你!
只是变了一个字,这个案子的性质就不同了。
围殴明显是欺负人,斗殴却是两边各自五十大板。
连王安石都不禁为这话而侧目,正好司马光看到他,就说道:“介甫,来,你来说说此事。”
王雱此时才发现自家老爹也在,顿时脸都白了。
他在家历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刚才却和泼皮差不多。
回家后会不会挨打?
王安石走了过来,皱眉道:“两个没成人的少年……不好生读书……虽说见义勇为乃是我辈践行的信条,可你们还小,以后要谨慎,都回家去吧。”
陈挺想吐血,最后却吐出了一口气……
大宋十六岁就算成年了,可王雱还差点。
而赵仲鍼是差了许多。
可刚才他们围殴陈挺的劲头可不是未成年的模样啊!
那手法娴熟的令人发指……
王安石一句两个没成年的少年……
还有那一句见义勇为是我辈的信条……
直接就和包拯站在了一起,为沈安等人脱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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