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列停住了,沈安一棍子抽的黄春浑身一抖,然后怒吼道:“要气势!要杀气!老子说多少遍了?为何还是没气势?”
黄春昂首道:“小人有罪。”
不能反驳,这是沈安灌输给他们的第一信条。
军令下达,就算是错的,你也得去执行!
沈安狞笑道:“为何?”
这个是提问,可以回答。
黄春的八字眉几乎要立起来了,他委屈的道:“郎君,提不起那股子气来。”
李璋在边上觉得沈安错怪了黄春,就干咳一声。
沈安侧身看着他,冷冷的道:“李殿帅有话说?”
此刻他最大,莫说是李璋,就算是宋庠来了也别想嘚瑟。
李璋被他的目光盯住,只觉得头皮发麻,就怕沈安突然暴起,然后令人把他打出去。
“此事……杀气确实是不好激励。”
哥是觉得你太霸道了,太过分了。
难道你有办法?
军中只佩服有本事的人,那等夸夸其谈的没有立足之地。
沈安皱眉看着阵列,说道:“要灵活,别死板,今日死板,明日上了战阵如何杀敌?”
黄春昂首道:“是,小人知错。”
李璋微微摇头,觉得沈安这个有些……
你别吹牛行不?
沈安转身就走,黄春紧紧地跟在身后。
“叫人去城里,寻摸那些当年经历过辽人入侵的老人,越惨越好。”
黄春应了,然后去安排。
李璋说道:“已经够好了,某若是第一次见到这一万人,怕是也得吓得腿软,所以已经够好了。”
他是文官加外戚掌军,所以这话很是坦然。
他赞道:“这段时日某见到了这些人脱胎换骨的变化,不得不说,你练兵确实是厉害。某开始还说这些没用,可如今万人如一人,就凭着这,就比什么都强。”
“可只剩下三日了,三日后,御街之上,这一万人就将会和世人见面,某以为无需再弄什么,这股子气势就能让军心士气大振,辽人也会丧胆。”
他觉得沈安实在是太过于吹毛求疵了,可沈安却在想着后世的那支军队。
那坚定的眼神让人会心颤!
他摇摇头,“某要最好的!”
李璋还想再劝,沈安摆手道:“某意已决!”
时间紧迫,和战时并无区别。
此刻不可扰乱了领头人的心。
当天下午,十余个老人就被马车带了进来。
沈安站在黑暗中淡淡的道:“游骑派出去没有?”
黄春说道:“派出去了,按照您的吩咐,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先拿下再说。若是反抗,可杀无论!”
“好!”
沈安说道:“稍后估摸着会有大动静,让游骑再放出去些。”
他走向了那些老人,笑眯眯的道:“今日请了诸位老丈来,乃是为了当年之事……”
“当年和辽人那一战,大宋和辽人结盟,澶渊之盟。但在此之前,大宋处处被动,杀戮无数,其间发生的那些惨事,请诸位老丈给这些弟兄们说说,让他们也知道些大宋的屈辱。”
记住了屈辱,才会想着去报仇!
沈安和这群老人在一起待了许久,甚至还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今夜的庄子里处处篝火,按照沈安的吩咐,所有人都要在外面待着。
没有命令下来,大伙儿都只能围着篝火发呆。
但那十余个老人出来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沈安在弄些什么。
“这些都是当年经历过辽人南下的老人,他们还记得当年的事,今日就让你们听听,听听辽人是怎么杀戮的。”
沈安说完就站在了边上。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他有些紧张,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小人……老夫当年还年少,那年秋天……”
他渐渐沉浸在往事里,说话也流利了许多。
“……老夫一家子正在吃饭,爹娘听到马蹄声就开门出去看,然后老夫就听到爹爹喊‘大郎快跑。’,然后就是娘喊‘大郎,带着妹妹快从窗户那边跑……’,然后……”
老人低头抹了一把脸,声音中带着哽咽,“那……那是娘的声音,那个声音一辈子都不会忘……那些畜生啊!”
老人的眼泪垂落,愤怒的道:“老夫带着妹妹从窗户跑了出去,顺着玩耍的地方跑到了柴火堆里躲着……等辽人走了之后,老夫出来,看到的都是血……”
他别过脸去,眨着眼睛说道:“那些人都死了,男人都被杀死了,女人……那些畜生……”
没人说话,甚至连咳嗽都停住了。
只有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中。
“……那时候老夫只想杀人,杀人……可没刀,不会杀人。那时候老夫就在想啊!我大宋的军队呢?那些官员呢?他们在哪?为何不来杀人……”
老人的声音在回荡着,一种屈辱在蔓延。
这是武人的耻辱!
憋闷啊!
黑暗中,沈安轻咳一声,黄春就冲了出来。
他挥舞着手臂喊道:
这声音很突兀,但正在觉得憋闷的将士们却找到了情绪宣泄口。
一个军士振臂高呼着。
他的眼中全是怒火,所以呼喊的分外的撕心裂肺。
无数将士在高呼着,那声音中全是愤怒。
黄春只是奉命出来带头呼喊,可没想到声势会那么大。
一万人的愤怒高呼会是什么样的?
山呼海啸!
黄春面色发白,李璋同样如此。
沈安说道:“继续!”
黄春继续喊道:“夺回幽燕!”
“夺回幽燕!”
呼喊声在蔓延,远处的游骑不禁为之骇然,然后赶紧控制着有些紧张的战马远去。
一个个老人轮流上去讲话,诉说着当年的遭遇。
一次次的愤怒呼喊,把这一万人渐渐的凝聚起来。
李璋渐渐明悟了,他赞道:“这是用过去来警醒他们,用仇恨来让他们同仇敌忾,然后生出杀气……好手段!某服了!”
沈安淡淡的道:“军队本就该这样,而不是整日无所事事。”
李璋无奈的道:“现在无仗可打,怎么弄?难道带着他们去打辽人?”
沈安摇摇头:“维持杀气的手段多了去,只是军中无人去想。”
承平数十年的代价就是文恬武嬉,而沈安就准备用一次检阅来告诉大宋君臣和百姓,什么才是军队的模样。
“夺回幽燕!”
欢呼声不断持续着,那些热血在沸腾,杀气渐渐弥漫。
战马在不安的轻嘶着,摇晃着脑袋。
监视这里的人也呆住了,只觉得身上在发颤。
这是什么样的气势啊!
“若是辽人在此,定然会被撕成碎片!”
而奉命监督的内侍都已经站不稳了,在边上摇晃着身体,然后惊恐的道:“吓人!好吓人!”
沈安抽空进了一趟城。
包拯特地在家等他。
和果果说了一通,不,主要是听果果嘀咕了一通之后,沈安和包拯在一起说话。
“此事如何?”
包拯很关心这事儿,“辽使作态要回去,西夏人态度暧昧,许多人建言,让府州那边毁掉京观,而且不少人说你当初是多此一举。”
“地底下的虫子,他们的话不必在意。”
世上总有一些人会说怪话,你要是全都在意,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整日就只能顾着生气。
包拯点点头,也不去问他在弄什么,就说道:“那边……杨家那边没去看看?”
沈安一个恍惚,才想起了此事。
他想起了那天在墙角一闪而逝的嫩脸。
“不好去吧?”
没有邀请去别人家,那是恶客。
包拯笑眯眯的说道:“杨继年觉着你不错……你怎么想的?”
沈安只觉得一股子心慌袭来。
“怎么,不愿意?”
包拯有些遗憾,但却不准备勉强沈安。
沈安说道:“不,这事得想想。”
他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决断。
“杨继年很谨慎,这段时日到处去打探你的消息,然后很满意。”
包拯觉得有必要告诉沈安一些话:“许多人对你并不看好,杨继年却不在意那些,这很难得。”
沈安一听就笑了:“包公,可某以后也不差啊!”
包拯一想也是,但还是板着脸道:“可那小娘子却是不错,错过了可就没了。”
沈安这一刻想到了某些往事。
然后他说道:“能见一面吗?”
这个要求很大胆。
若是普通百姓的闺女还有希望在婚前见面,可那是官宦之女。
包拯一瞪眼,然后想起沈安无父无母,心中就是一软,说道:“罢了,老夫去说说。”
包拯急匆匆的去了御史台,回来后看着有些脸红。
“杨继年那边使人送信回家,你去吧。”
这事不容易,老包算是豁出脸去为他争取到了。
“多谢包公。”
沈安不想盲婚哑嫁,所以觉得在敲定之前,最好是大伙儿见一面,大家看看彼此,行就行,不行算逑。
在现在这种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决定婚事的背景下,此事显得有些前卫了。
而得了消息的杨卓雪也有些茫然。
李氏在边上埋怨道:“你说要是定下来之后见面也没什么,可现在还没谈呢!你爹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也答应了,要是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除了他也没法嫁了。”
民间有定亲之前见面的规矩,双方在酒楼或是什么地方相见,男方若是满意,就会用钗子插在女孩的头发里。
可杨卓雪却是官宦之女。
杨卓雪静静的想了想,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道;“娘,兴许他是想见见女儿长的怎么样呢。”
李氏一听就就抚掌笑道:“是了是了,他怕你长得丑,等见到了他莫要惊讶才是。”
她解下女儿的长发,缓缓梳理着。
“我的女儿自然是汴梁最美的,那少年若是挑剔,包公的面子也顾不得了,定然会赶他出去。”
杨卓雪看着镜子里的那张嫩脸,说道:“娘,女儿也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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