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黄河看着多了几分平静。
一个官员带着随从站在河边看着,良久抬头道:“好水,奈何向北流,若是辽人顺势过河,汴梁危矣!”
一匹快马入京,送上了奏疏。
“陛下,河东转运使韩贽建言疏浚二股河,以解黄河之困。”
赵祯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不过最近他的话越发的少了。
他看了一眼富弼,淡淡的道:“你等议议。”
此刻的他恍如得道高人,那一眼看着云淡风轻。
官家管事太多不好,大家会觉得束手束足的,可若是不管也不行,大家会少了一个仲裁者,闹腾不休。
“二股河乃东流……”
宰辅们很忙,沈安却无所事事。
果果也没事。
高滔滔令人把她接了来,然后一群小姐妹在一起玩耍。
赵浅予和她在大树下嘀咕说小话,看着一群小女孩在前方扑蝶。
扑蝶大抵是女孩子们闲极无聊才会去干的。
赵浅予皱皱鼻子,说道:“她们不陪咱们玩。”
她是赵仲鍼的妹妹,所以这两年也经历了一些大起大落。
在少女之下的岁月里,女孩子们显然比男孩子更成熟,更容易被大人影响。
所以一会儿和好,一会儿冷漠,几次三番,大家的关系就慢慢冷淡了。
果果穿着小裙子,还背着一个在此时显得很是古怪的双肩包。
她皱着小眉头,有些不乐的道:“你又不去我家玩,我家好多好玩的……”
赵浅予哎了一声,然后摸摸果果那小巧的双肩包,说道:“娘说女孩子不许到处跑,不然会没人看得上……”
一个九岁的女孩子一本正经的说着这种话,那模样也只能用好笑来形容。
果果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故作老成的道:“嗯……是这样,只是……什么叫做看得上?”
赵浅予摇摇头,“不知道。”
一大一小两个女娃面面相觑,然后都笑了。
树下渐渐安静,却不觉得无聊,只觉得一种……宁静,不寂寞的宁静,脑海里一片空白。
一起懵懂,一起不懂事,长大后就会特别的亲切。
而这就是因为经历过彼此的成长。
这时那边大抵是扑蝶累了,也觉得无趣了,就纷纷跑了过来。
大树亭亭而立,枝叶繁茂,就像是一把大伞遮出了一片阴凉。
女孩子们跑到了树下,然后你擦汗来我抱怨,瞬间清静不再。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看着果果,皱眉道:“你来我们家就只会发呆吗?”
这话同龄的男孩子大抵是不懂的,也说不出来。
这是说赵浅予不会当主人。
赵浅予哼了一声,“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哼!你们没玩的……”
“就是,你们每次不是玩竹蜻蜓就是玩那个木头猪,无趣!”
“我们还要去投壶,你们不会!”
孩子的世界是残忍的,她们秉承着自己的本能去行事,喜怒哀乐随心而为。
赵浅予微微昂首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哥哥会给我带东西。”
这里的女孩子大多数都有哥哥,于是就开始了显摆。
“我哥哥会给我带果脯!”
“我哥哥会给我带好玩的。”
“我哥哥……”
一群女孩子在显摆自己的哥哥。
时光荏苒,她们忘却了曾经的记忆和难堪。
等她们集中火力把赵浅予喷的没了还手之力后,就准备喷果果。
“我哥哥还会给我背诗……”
“我哥哥……”
一群女孩子都突然停住了显摆。
大树下很安静,大家都在看着果果。
果果左手往后一撇,就把双肩包滑落下来。
“这是哥哥给我做的包。”
她把双肩包放在地上,打开,在里面摸呀摸……
女孩子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包,有人突然想起了当年的事。
那女孩捂着嘴……
果果低着头,缓缓从背包里摸出来一个东西。
一个盒子!
她缓缓打开盒子,然后拿出了一群……
一群小人偶!
而且都是女娃娃的模样。
小女娃人偶都穿着裙子,而盒子打开后,里面竟然有小巧的可爱的木桌木凳。
果果很熟练的搬动着人偶的关节,刚才还在站着的小女娃人偶就坐在了木凳上。
一个个的小女娃人偶围着木桌子坐下……
桌子上面能看到水杯,还有小碗……
“哇……”
“好玩!”
小人偶,特别是小女娃人偶的魅力几乎能横扫所有女孩子。
那些女孩子都双眼冒星星,若非是矜持,估摸着都扑上来了。
一个女孩嘟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另一个女孩子却上前,露出了些讨好的笑意,问道:“果果,我能玩吗?”
果果歪着脑袋看向赵浅予。
你们欺负我的朋友,所以要她同意才行。
赵浅予犹豫了一下,然后几个女孩一起说道:“下次我们一起玩。”
赵浅予勉强点点头,女孩子们一声欢呼,都蹲了下去,然后七嘴八舌的建议该怎么玩。
“该让她们去做饭,果果,把那些小锅拿出来吧。”
“她们还能……”
“果果,这是谁做的?”
终于有人问了这个问题。
果果昂首,嘴唇微微嘟起,很是骄傲的道:“是哥哥做的!”
“哇!你哥哥好厉害,比我哥哥厉害多了。”
王府的女仆们自然知道那些暗流,所以对于孩子们之间的隔阂并未在意。
按照某个女人的说法就是不打架就好。
可一群女娃儿竟然就这么握手言和了?
不,看那欢喜的围成一堆的模样,分明就是变成了朋友。
“怎么就和好了?”
“先前还在和十三郎家的小娘子吵架呢,我才去了一趟茅厕就和好了?”
“这是为何?”
高滔滔正好路过边上,闻言就微怒道:“她们又围攻浅予了?”
跟着她的仆妇说道:“那些小娘子前阵子说咱们家又不行了……”
孩子的世界爱憎分明,在许多时候更多是在遵循着丛林法则。
高滔滔微怒,却不好和一群孩子较真,就握紧了手,准备回头在和妯娌们闲谈时说说。
“是果果呢!那小女娃拿了好些小人偶出来,那些孩子爱的不行,就和好了。”
高滔滔听到这里就微微一笑,看向蹲在最中间的果果的目光中多了慈爱。
“谁做的?看着很精致,怕是宫中都没有。”
“果果小娘子说是自家哥哥做的。”
“呀!是沈安啊!那可是个厉害的,这几年……”
高滔滔含笑离开了这里,稍后就和一群妯娌聚在了一起。
女人之间的话题大抵就是家人:夫君、孩子……最后就是自己的化妆品什么的。
郡王府的女人也不能免俗。
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话,高滔滔端坐着,显得格外端庄。
说了一阵子后,一个女人看着高滔滔,皮笑肉不笑的道:“听闻仲鍼出息了?他小时候生病我还帮他请过郎中,那可是身居闹市的老郎中,一般人压根就不知道,幸而也把仲鍼给治好了,否则我这心哦,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
高滔滔想起了此事,就知道怕是有事来了。
她微笑道:“是啊!那次仲鍼亏了你,我们一家子都感激不尽。”
女人是她的妯娌,但妯娌之间能和睦相处的没几个,所以大家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女人歉然道:“哎!你说我怎么突然就提起了这事,真是不该,不该啊!”
高滔滔依旧微微垂眸,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等待着对方出招。
那时候他们一家子在郡王府里堪称是风雨飘摇,就靠着赵允让的威望存身。
记得赵仲鍼三岁时病了,府里的郎中也没在,最后她求到了这个妯娌那里,受了几句话的气,然后对方帮她请来了一个于小儿病症有经验的郎中。
这是情义,她记得。
但是情义要还,否则就会压身。
这是赵允让的话,高滔滔对此深以为然,所以她在等待着对方说话。
女人微笑道:“我那弟弟……”
高滔滔的秀眉微微一挑,然后嘴角噙笑。
那是苦笑。
人情有许多种,有的会化为情义,有的会化为债务……
而这个就是债务。
所以她在等待着。
王氏看了高滔滔一眼,然后苦笑道:“我那个兄弟,上次说做生意,结果亏了曾相公家五千多贯……他是被人给骗了,可却没有证据,如今家里愁云惨淡……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五千多贯?”
高滔滔很少来参加妯娌之间的聚会,所以不知道此事。
那些女人都面露愁色,仿佛真是感同身受。
可她们在背后只会偷笑,并幸灾乐祸。
同情这种情绪只会发生在没有利益冲突时,而且对方比自己差很多的情况下。
高滔滔不禁有些头痛了。
五千多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要想动用,必须要这个大家庭的家长做主。
也就是说,除非是赵允让同意,否则郡王府不会为此掏一个铜钱。
王氏苦笑道:“这是我家里的事,哪里敢说出去,只是想……十三郎,不,是仲鍼交游广阔,兴许能找到个办法。”
高滔滔不禁木然。
五千多贯……
这笔钱郡王府都要吐血。
郡王府的人口太多了,所以哪怕收入不菲,可依旧有些入不敷出。
若非是赵允让有些手段的话,这一大家子估摸着就养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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