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泽?”
曾龙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但并不是因源于陆泽的突然出现导致的惊讶,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述说的,在称呼上的尴尬。
他想叫陆儿,但刚想开口,这个儿化音就被咽了回去,转而又想叫老师,可又很难将心态和态度摆到正确的位置。
若是曾经没有过交际,这一声老师他会叫的理所应当,但面对这个曾经在泥土里打滚,总是能从身上闻到炸药硝烟味儿的哥们,理性难以回归自身。
曾经,他向他人说过很多次,或者可以说是吹嘘过,陆泽曾经是在他手底下混饭吃的,可当眼前这个男人越混越好的,最后成为了某一个层面上的行业领头羊后,他学会了闭嘴,不是因为说出去没人信,而是他自己都已经不敢再面对这件事实。
所以他很难为情,仅仅源于一声招呼,便在心中骂了自己无数遍,尴尬的站在原地,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认识我了?”
心忽然就想打鼓一样,噗通噗通的,自己可以很清楚的认识到,随后,他开始脸色发烫,作为如今的工会部门主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了,暗骂了自己一句:“矫情!”随后再次支起了一丝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腼腆的笑容。
“认识……认识……”
他有些恭维的样子陆泽并不意外,早在十几年前,他遇到那些“大腕儿”时,已经是这番作态了。
只是陆泽没想到,这样的举动有一天的接受对象会换成自己,这一瞬间,并没有志得意满,没有感受到迎面来的春风,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只好缓步走过去,从兜里掏出香烟,搭在了曾龙的嘴上。
桌面上还摆放着一盒火柴,见模样,估计还是从哪个剧组顺的,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了多年,并不是为了点烟或者迎客,只是他很喜欢把火柴叼在嘴里装小马哥。
拿起来,轻轻摇晃,火柴盒里稀里哗啦的响,抽出一根,在侧边砂纸上使劲划过,点燃时带着一股子硝烟味,轻轻凑到曾龙面前,将烟草点燃。
曾龙吧嗒两口,没出声,心情却忽然间平静了,二人对视,间陆泽笑容灿烂,他也渐渐,咧大了嘴角,陆泽张开双臂,他没拒绝。
拥抱过后,两人落了座,曾龙抬手示意站在一旁的王梓萱也坐,却被她委婉拒绝,抬走了凳子,找到犄角,研究起了陆泽社交软件的运营。
不是她端着架子,而是在《流放》上映之际,她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有大量的稿子需要她代替陆泽发言,并且,老友之间的交流是十分私人的,她不应该参与进去,哪怕是听都不该。
“曾哥,今晚咱俩可得好好喝一杯,你现在可比原来胖太多了,怎么样?酒量是不是有见长了?”
如今的曾龙,可要比最初与陆泽认识那会胖了不少,不仅肚子起来了,双下巴也变得明显了,曾经那个个子不高,身材还有些瘦弱的三十出头单身汉,如今也变成了水缸身材的酒糟鼻油腻中年男。
“放心吧,肯定能给你陪好。”
哈哈大笑之余,陆泽也见到桌面上摆放的照片,一个胖乎乎的孩子,估计是满月照,跟曾龙长得特别像。
他结婚了,早就结婚了,却没给陆泽消息,导致陆泽并没有参加上他的婚礼,也因为陆泽不怎么习惯翻朋友圈,等再看见婚纱照,以及婚礼现场照片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曾经的横店大piao客也从了良,陆泽可以确定,他老实了,不再光顾那些离的老远就能闻到胭脂香的小胡同,毕竟他的为人陆泽心里清楚,对感情还是负责的。
只是对于孩子,陆泽确实是不知情。
“孩子多大了?”
“七岁,上小学一年级了。”
陆泽不想再问当初为什么连结婚生子这种事曾龙都不通知他,因为这种问题所得到的回到通常只有一种,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并且对于曾龙的生活,陆泽也不想细打听,在如今两人的身份落差下,这种话不能被问出口,否则无论他只是略表关心,还是带着一些其他的情绪,在曾龙的耳朵里,都会听出一丝领导扶贫的味道。
陆泽知道,他不需要,就像他从没打电话求陆泽拉他一把,并没有因为他对陆泽有恩就提出什么让陆泽为难的事情。
这也算是陆泽的幸运吧,这么多年,他遇到的每一个贵人都未曾要求过陆泽报答自己的恩情,在这点上,陆泽要比很多人走运的多。
但不求回报不意味着陆泽是白眼狼,一旦发达了,转身就把这些贵人抛在脑后,再也不管死活。
不然你以为原本是群演档案部主任的曾龙,是怎么当上群特排戏部主任的?
虽说都是主任,本应该是平级,但油水的多少,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陆泽虽然没说,但曾龙心里也清楚,不然也不至于因为简简单单的一个称谓,就把他搞的尴尬不已了。
他帮过陆泽,陆泽也帮了他,这看似很公平,但对于曾龙来说,两者的性质却并不相同,他帮陆泽,是因为陆泽有能力,但陆泽帮他呢?算什么?
两人都不想在纯粹的感情中夹杂着利益的来往,但奈何,这种来往已经渗透到了两人的关系中,可他又舍不得拒绝,毕竟……他的孩子可以在东阳最好的重点小学读书了。
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友情吧,起初就并非那么的纯粹,但相比于其他老友,又反而可以称得上纯粹,他想说句谢谢,但复杂的情绪又让他很难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只能附和着陆泽,直到陆泽谈起另外一个人。
“乐哥呢?我联系不上他了,他现在不在横店了吗?”
“啊,他大儿子上高中了,可是却没在户籍所在地念过书,那边政策是必须在户口所在地拿到三年的学籍,不然报志愿不让报本科,他就带孩子回老家了,回去了之后,微信也不用了,电话号也换了,现在我也联系不上他。”
这种情况很难讲,可能是他不愿在与横店的人在联系,或者觉得没什么再联系的必要,甚至有可能是电话号注销以后微信登不上去,这都有可能,真正原因陆泽自然不知情,但他也明白,这辈子,两人估计很难再相逢了。
这不免让陆泽有些遗憾,却又在下一刻看的淡然,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相聚与离去,总归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两人略过这个话题,聊了聊,却又没聊多久,毕竟如今还是曾龙的上班时间,在这儿耽误他的工作总归是不好的,其次,陆泽也该去教师准备准备了 约好时间后,陆泽起身告辞,离开了曾龙的办公室,下楼,绕到楼后面,拿出从前台取的钥匙,将后门打开,里面的房间有些像是大学的阶梯教室,足可以容纳第一届的全部学生,之前有人收拾过这里了,很干净,但课桌、墙体、地面确实比较老旧。
拉开凳子,将电脑打开温习着教案,小王同学则在教室后方摆弄着手持DV,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学生们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