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医并没有让他们兄妹等太久,闭目片刻后,睁开了眼睛,看了王永富一眼,才道:“你的兄长当初受伤颇重,若是精心护理调养,倒也不是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只是中间又服用虎狼之药,反倒掏空了身体。”
“后来服用的药,虽然治好了身体,接好了骨头,可伤了根本。这本是剑走偏锋的法子,后遗症有许多。如今这药效过去了近乎半数——”
王永富眼神黯淡了下去,这话他听懂了,也明白了。
从今年起,他的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变天的时候,疼痛的厉害。以往还能吃药压制一二,如今吃药已经无用,都是硬抗下来的。
到了冬天,他几乎都不出屋子,炕烧得别人进来穿单衣裳都流汗,可他却要裹着棉袄盘踞在炕上,轻易不下地才能熬过去。
他心里也有预感,只不过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此刻听杜老太医这话,最后那一点希望都湮灭了。
王永珠也暗叹一声,当初小田田给的那药,药性霸道,没想到以师父的本事也无能无力。
不过杜老太医还是给开了房子:“如今你兄长的身体就如同筛子一般,吃食所补的元气,都漏光了,十之存一,要想支撑下去,就得消耗本身存储的精气,只出不进,精气有限,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方子固本培元,按时吃着,总是有些效果,不说别的,也能多延长些日子。”
王永珠谢过了杜老太医,接过方子看了两眼,都是些补气血的药材,虽然有几样贵重的药材,可如今王家也能负担得起。
那边王永富彻底死了心,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杜师父,我如今没别的指望,厚着脸皮求您一件事,望您看在我小妹的份上,能答应我。”
杜老太医怔了一下,才道:“你且先说,看我能不能答应。”
王永富这才道:“我知道我命数如此,老天爷能允我这十来年的好日子,已经是格外开恩!我再贪心不足,想来老天都看不过眼。只是,这身子一变天,骨头缝里就像千万只蚂蚁咬一样酸疼难受,连炕都下不了,就跟废人一般。”
“我知道杜师父是京城的名医,给皇帝老爷看病的!别的我不求,就求杜师夫能不能给我开个方子,让我止了这疼——”
若不是真熬不过去,王永富真不想开这个口。
可如今他越发力不从心,只觉得每到变天,疼得很了,他恨不得去死。
因此也是抱着最后一点期望问的,他不求能多活多少年,只求能让自己活着的时候少遭罪,就满足了。
杜老太医没想到王永富是这个要求,愣了一下,爽快的道:“这个没问题,过两日我配好药丸给你送去,变天或者骨头缝疼得厉害,就吃上两丸,若是这都扛不住,再配上一剂方子,大约能止住七八成疼了。”
王永富听了,感激不尽,刷的一下站起来,跪在了杜老太医面前:“谢谢杜师父!谢谢杜神医!大恩大德,这辈子我都忘不了!我给您老人家磕头!谢谢!谢谢!”
激动到最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杜老太医经历得多了,十分理解王永富此刻的心情,只点点头:“不用谢我!谢你妹子就好了!你回去以后,少劳心劳力,多休息,莫生气,也少动怒!保持心态平和,总归是有好处的!行了,起来吧!”
王永富又磕了两个头,这才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
回去的路上,王永富满心的感激,都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王永珠见他这样,倒是笑着安慰:“大哥不用这样,咱们一家人,我自然也是希望你好好的。你也别多想,听我师父的,好生休养,按时服药,总归比没吃药强。也别灰心,说不得哪天还有转机呢!”
王永富叹了一口气:“小妹,你别安慰我。大哥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能没数?我早就认命了!”
想了想,到底没忍住,昨晚金罐还不死心,让他心里本就担忧。
今儿个人彻底失望了,有些话他实在没人说,此刻看到王永珠关切的样子,忍不住心头一热,就想倾吐倾吐自己的难处。
他如今,算是体会到了张婆子当初的心情了。
当初自己一意孤行要娶林氏,没想到风水轮流装,如今金罐也是铁了心要违逆他的意思,要娶赵家的闺女。
人家赵家说的好听,可若真的金罐娶了人家闺女,接收了人家全部的生意,又名下孩子有一个姓赵,谁还不知道这是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说不得就怕有人背后还要说,是不是王家看中了赵家的家业,所以舍出去一个儿子去,白得了人家的闺女和家业。
说不得就是王家仗势欺人呢!
因此王永富好说歹说,将道理也好,拿亲爹的身份压他也罢,金罐却死咬着不松口。
这若不是自己亲生的,王永富真恨不得抽死这个倒霉儿子。
每每到了晚上,他回想起以前,恨不得回到过去,扇死当年的自己。
这话他不敢在张婆子面前说,本也不打算在王永珠面前提及。
可此刻难得只有兄妹二人,他没憋住,只开了个头,后面就忍不住了。
唠唠叨叨的将金罐的事情,跟王永珠说了半天。
其实王永珠从张婆子那边已经听说了,只是母女俩的心思一样的,一来分家来,二来,也没有人家爹娘在世,做老姑的插手管做侄子的婚事的。
三来,对她来说,金罐若是真喜欢那赵家姑娘,这婚事也未尝不可。
可听王永富此刻话的意思,金罐似乎是看中了赵家的家业?
这就奇怪了,王家如今的好日子,就是大房的家业,将来三兄弟平分,那也是不愁吃喝。
更何况,以如今的情况,金壶是不可能回来跟他们分这点子家业的。
就他们兄弟二人,那日子更好过。
何必为了赵家这点子家业,就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王永珠到底是旁观者清,只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金罐是何心思不明。
王永富没看出问题的关键,还只在那边纠结后悔自己当年,如今遭到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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