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成为太子,在君子念的“大肆宣扬”下,京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册封大典,街上张灯结彩,百姓人人笑语盈盈站在街上翘首企盼。
还有商家因今天的大喜之日来了个大酬宾,年关未至,京中已经热闹同过年。
宣和门外旌旗猎猎,宁慕画带领禁军侍卫威风凛凛地排列在东西两侧,仪仗森严。
季德正被由二品被提为一品丞相,这礼部尚书的职务便由下面的右侍郎池侍郎担任。
池侍郎堪堪担任上礼部尚书,便要全权负责太子的册封大典,连续几日都夜宿衙门,生怕出个差错,大典之日有个纰漏。
礼部准备的万无一失,季相这头却出不了府了,原因无他,正是季三老爷倒在他的院子里,抱着他大腿如何都不让他出院子。
“你做甚么!”季相气得青筋直跳,抬脚想踹过去,又下不来脚,“你这样成何体统!赶紧给我起来!”
“我不起来!”季三老爷眼泪鼻涕一道滚出来,“我两个女儿都没有了!我两个好女婿都没有了!我也不活了,我还要什么体统!”
七丫头没有了那就算了,他也不稀罕那样的女儿,但是六丫头这个摇钱树没有了,他如何能舍得!今日太子登基啊,那本来可是他的女婿啊!
自家老哥过继了六丫头,一路平步青云,一路到了万人之上的一品大员,他的狐朋狗友瞧见他,哪个不笑话他,丢了金凤凰的太子老丈人!
“大哥,我如今膝下无女……”三老爷把与婉娘一道想了几页的说辞全数搬出来,“独独只剩了三哥儿一个,我命苦啊!大哥,您本来就有三个女儿,您就把六姐儿还给我罢!您之前分给我的那些田地、铺子全数还给您,您把六姐儿还给我罢……没了六姐儿,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一旁的小厮见状,连忙哎哟一声过来扶季春松:“三老爷,您说的是什么话!太子妃娘娘乃咱们大老爷的女儿,这可是上了季家族谱入了祠堂的……太子殿下哪里会同咱们儿戏……”
小厮还未说完,季春松一巴掌啪飞了他:“什么上了族谱、入了祠堂!六姐儿身上流的是我季春松的血!血浓于水!她就是我女儿!”
外头备好轿子、见季相迟迟未出来的官家提着衣摆跑进来,看见三老爷抱着大老爷的大腿跟抱聚宝盆一样的紧紧贴着,哎哟哎哟道:“三老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呢?吉时快到了,老爷再不出门便来不及了!”
“吉时到了便到了!我这个亲爹都未过去呢怕什么!”三老爷不撒手,抱着大腿还未说完,季大老爷忍不住,终于发飙,一脚直接踹在他身上,“你瞧瞧你那德行!你半月前在怡红院还与工部尚书豪掷千金,捧一个官伎被御史参了一本,若不是太子看在你是他三叔份上,估计早就革了你职了,你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说,六姐儿身上流的是你的血!”
“我……”三老爷被一脚踹翻在地,脸上皮肉一阵哆嗦,跳起来,一迭声发作道,“我有钱!我在怡红院花自己的钱,怎么了?!我一贪二不抢,太子哪里需要看在我是他三叔的份上,我可以是太子的爹!”
“啪!”大老爷勃然大怒,抬起手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上梁不正下梁歪!七姐儿那性子,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三弟妹宠惯出来的,她分明就是学你学来的!”
季相自从在狩猎场观摩了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的“成名大战”之后,整个人粗暴豪放不少,一巴掌扇了个三老爷不分东南西北,他觉得还不够,抬脚就给了三老爷两腿的“佛山无影脚”,脸色极为难看,“你从小仗着阿娘疼你,一直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成,什么坏事儿却都能有你一份!这些都罢了,我看在阿娘份上,将你的一切打点好,在顺天府谋个差事给你,还让阿娘给你寻户书香门第的嫡女给你……可你倒好,给我宠妾灭妻!不仅让一个商贾妾把自己妻逼死了,还把自己嫡女扔在庄子上,你有何资格说六姐儿是你亲女儿!你还有脸有理在这里说,你可以是太子殿下的爹?你这是想要造反吗!”
季相两脚把三老爷踹了个底朝天,犹不解恨,他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太子殿下敬重咱们府,才尊称我一声岳父大人,但君臣之礼放在那儿,是咱们能逾越的吗?!你但凡有一点点的脑子,也不能把这么一句话说出口!你死了不要紧,拖累了整个季府,整个季氏一族,我看阿爹和翁翁还有季氏一族的列祖列宗会不会从坟中跳出来掐死你!”
三老爷被这一巴掌和两脚踹懵了,他晕腾腾的趴在地上大哭道:“我不要活了,我亲哥哥竟然这么狠毒抢我女儿,让我无女送终……”
院中出了这等事情,陈氏自然早早就派人去通知了老夫人,又让人去把府中的哥儿都请过来。
三老爷不要脸了,她也就看众人看看三老爷到底是一个怎么不要脸法!
最先过来的是二房的季侍郎,他与三哥儿季翔博一道迈进院子就听见三老爷扑在地上撒泼打滚,还说出“无女送终”的话语,顿时脸都青了。
二老爷拢眉看季翔博:“三哥儿,父若有错,子亦规劝之,莫要让父亲错上加错,你从小你读圣贤书,日后还得入朝为官,你父亲这般性子,日后你在朝中只怕也要有诸多不顺,你如今也是大人了,该知如何处理罢?”
季府老太爷去的早,长兄如父,三老爷因老夫人腻宠之故已经废了,季相便在府中哥儿们一过启蒙年纪时,都亲力亲为的带着,尤其三房这个唯一的儿子,更是教的用心,生怕他学了自己三弟不学无术的性子长歪了。
季翔博被季相严格管教,性子与三老爷与何氏倒是相差甚远,此刻一听二老爷的“父若有错,子亦规劝之”话语,顿时羞愧难当,连忙作揖道:“二伯放心,翔博定会规劝父亲的。”
大老爷看见季翔博,招手便道:“博哥儿,快些过来劝劝你父亲!”
季翔博看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同泼皮一般无赖至极的父亲,只想把自己也过继到大房名下算了:“父亲,您赶紧起来罢,今日普天同庆之日,您就不要在这里胡闹了……若这事儿传出去,成何体统?”
“博哥儿……”三老爷看见自家优秀的儿子,哇哇大哭道,“你来得正好,赶紧求求你大伯,让他把你妹妹还给咱们……”
“三弟!”二老爷也是个火爆脾气的,当头骂道,“当日六姐儿在庄子上你不闻不问,只管自己花天酒地,后来过继分家时,你欢欢喜喜,拿了银子也没过问六姐儿如何,如今太子殿下册封大典,你却在这里又哭又闹,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弄得跟娘们似的,还不是看中六姐儿如今的太子妃身份了?!你说让大哥把六姐儿还给你,你找大哥有什么用?有本事你现在就跑到太子殿下面前,让太子殿下叫你爹啊!”
二老爷一把把人抓起来,“你若有本事你现在给我就去!太子殿下现在就快到宣和门了,你倒是给我去宣和门撒泼打滚哭闹说自己是太子妃娘娘的亲爹去啊!”
“我、我……”三老爷没少被这个二哥揍过,他见形势不妙,张了张嘴刚想来句硬气的,老夫人院中的黄嬷嬷喘气小跑过来,扎进院中就道,“老夫人身子不适,让老奴传原话,老夫人说,她膝下已有两个儿子,也不差最后一个不孝子为她尽孝,若三老爷冥顽不灵,逐出季氏族谱,她也不会过问,全权交由大老爷处置。”
秋风刮过,三老爷觉得自己的心都凉透了,冷成了冰,咔嚓咔嚓碎成了片。
“你们、你们……”
府中的哥儿全数都跑过来了,小辈面前,三老爷即便再无赖,也再做不出满地打滚的举动来。
“父亲!”季翔博对着三老爷一跪而下,“我已经没了娘,没了妹妹,父亲您难道也要离儿子而去不成?六妹妹当初过继,父亲与母亲都是同意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父亲为何要做那出尔反尔的小人呢?您说无女送终,不是还有儿子我么?”
季翔博的一跪与一段肺腑之言让三老爷面上一红:“三哥儿,你、你是个好孩子,爹一直都知晓的……”
“父亲,儿子虽不能做到像六妹妹一样的尊贵,让您像大伯一样的长脸面,但儿子定会奋勉替您替季府争光!”季翔博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儿子只剩父亲您一个亲人,您与我唇齿相依,您若有个伤亡损命,我又该如何是好……”
季相几步过去,对着二老爷提起来的季春松抬手又是一巴掌:“你有这样儿子还不知足!跑来我这儿闹腾,是今日起床时,脑子被门给夹了么!”
“三哥儿……”三老爷从小就是能见风使舵之人,他虽爱富贵爱权势,但更爱自己脑袋,此刻见大势已去,又见自己儿子如此孝顺,扑过去抱着季翔博哭道,“是父亲一时迷了心窍,是爹对不起你啊,爹再也不做这等愚蠢之事了……”
管家见时辰真的已经不早,上前低声道:“老爷,马车在外头已经备好了。”
“走。”
季相带着府中一干人等大步离去。
外头百姓人头涌动,只为了见一见太子的车辇。
太子头戴九旒冕冠,身穿玄服,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整个人坐在那儿不苟言笑,十分庄严肃穆。
太子妃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玄色袆衣,缨络垂旒,同太子一道坐在车辇上头。
车辇不同轿子,四周锦缎帷幔,却能让百姓一览无遗。
百姓见太子车辇行来,纷纷跪地磕头高呼“太子与太子妃千岁”偶有一人鼓足勇气抬起头,瞧了车辇上的至尊之人,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一对璧人。
玉珩坐在车辇上,瞧着下头跪地高呼,或热泪盈盈的百姓,伸手去抓住了一旁季云流的手。
两手叠在一起,他略转首,见季云流笑望过来,晶莹剔透的眸子光华流转,眉目间那一抹柔情似水全属于自己,亦跟着笑了。
国家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官尽其职、民尽其力、物尽其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风调雨顺、无灾无难才能成就太平盛世。
而眼前的人信誓旦旦相信自己说“你会创一个太平盛世”。
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
云流,太子在心中道:我不负你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