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氏掩面从桐香苑出来时,寒梅疾步跟在她身后,看见沈濯站在廊下,唇角微微一扬,头一低,过去了。
出了院子没几步,寒梅赶上了米氏,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夫人,没事。外头没听见。”
米氏放下袖子,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你说什么?”
寒梅把声音再压低一分:“奴婢就在门口,什么也没听见。”
米氏心头一松,咬咬唇,重又挺起胸膛来。
寒梅看了她一眼,委婉劝解:“姐儿还小,夫人多保重。”
米氏重重地点头:“没错儿!”
寒梅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知道了韦老夫人的态度,沈濯对自己的后院更放心了三分。转身回房,果然孟夫人已经来了。
师徒二人用朝食。
沈濯笑眯眯地问孟夫人昨儿的酒如何。
孟夫人坦然自若:“酒不醉人,往事自醉。”
两个人吃完了饭,饮香茶,打算过一时便去煮石居读书。
谁知朱冽却一阵风似的跑了来,进院门就喊:“一年拢共就这么一个四月天,都过了一半了你也没惦着喊我们一起玩!
“快着,今儿新罗公主进京城,听说皇上赏了翟车,要从朱雀大街走呢!咱们快去看!
“我定了最好的位置!姿姿和梅姐姐都直接过去!我是来接你的!”
沈濯听得眼睛大亮,可怜巴巴地看向孟夫人。
朱冽冲进来才看见孟夫人在桌边端坐,吓得当即短了舌头:“孟,孟夫人安好。”规规矩矩屈膝行了个礼。
孟夫人打量她片刻,微笑道:“清江侯小姐倒是又长了个头儿,也瘦下来了。只是这大呼小叫的毛病,仍旧未改。”
朱冽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罢了,我今儿原也有些乏。准了你们的假,去玩吧。”孟夫人挥了挥手,放生了两小只。
姐妹两个欢呼一声。
沈濯忙去换了昨日出门的男装衣衫,笑嘻嘻地问朱冽:“表姐,你要不要也换一身?”
朱冽看着她的男装,直呼稀奇:“要要要!”
两个人换好了衣衫,一路小跑去给韦老夫人请了安、辞了行,又旋风一般去朱碧堂告诉了罗氏一声,便往外院跑去。
“微微,你学会骑马了没有?我们骑马去?”朱冽跃跃欲试。
“今儿肯定人多得要命。骑马坐车都一样。我们坐车去。到了过不去的地方就走过去。马车让他们赶回来。”沈濯自有主张。
两个人正说着,迎面看见荆四哭丧着脸来找沈濯:“二小姐,您要出门么?带上小的吧。”
沈濯大奇:“怎么了?”
“那两位先生太难伺候了!一个定要立即变出一把躺椅来,一个定要立即请他的先生吃京城八大件。我从哪儿给他们偷去啊?”荆四有一肚子的槽要吐。
沈濯咯咯地笑:“这个我不管。你哄也罢骗也罢,都由你。我和表姐去看新罗公主的热闹。走了!”
一溜烟儿跑了。
荆四只觉得自从在吴兴动了服侍家中西席先生的念头之后,人生就变得无比灰暗了。
唯有望天祈祷:“保佑我们小姐只请这两位先生,可别再来第三位了!”
路上,朱冽把自己听到的仔细告诉沈濯:“陛下怜惜新罗公主远嫁万里,所以赐了翟车,许她从南边的明德门入城,一路沿朱雀大街往北,直到承天门前下车。陛下和皇后娘娘就在承天门上接受她和新罗使团的叩拜。
“然后皇后娘娘会赐下教引姑姑,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教她各种礼仪,定了五月初六行大礼。
“在那之前,她暂住在永兴坊的一座宅院里听得说那所宅院是前朝一位国公的府邸,很漂亮。以后就算是赐给她了。”
说完,又嘻嘻地笑:“你初三的生日,今年悄悄过吧?别抢了人家的风头。”
沈濯瞪她:“我哪年的生日张扬了?瞧你说的,好像我是那爱出风头的人一样。”
朱冽坏笑:“你出的风头还小么?”
姐妹两个一路笑闹,果然马车在将至朱雀大街时便动不得了。两个人忙从车上下来。
朱冽嘟囔:“虽说郊迎礼从简,但好似进城的时辰也该在巳时前后,如何这时便不让车马行走了?”
沈濯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从人群中挤过去,笑道:“毕竟是两国联姻,非同小可。长安又一向是外国来朝的地方,说一声鱼龙混杂也不为过。小心总是好的。万一闹出乱子来,没面子的可不是咱们大秦么?”
话音刚落,就听耳边有年轻男子的声音赞叹:“说得极是,这位小姐好见识。”
朱冽本来懒懒散散地由着沈濯拉她,这时候立即便绷紧了神经,几步用力便挤了过来,将沈濯护在身后,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承蒙谬赞,不敢当。”
待看清楚是谁,又松懈了下来,眉开眼笑:“周小郡王,李公子,是你们啊!”
沈濯定睛一看,原来是周謇、李礼,还有几个贵公子模样的人。
周謇看着男装的沈濯,眼睛又是一亮:“沈二小姐,一向少见。”
李礼更是看着她直接赞了出来:“你这扮相可真好看!”
沈濯只得跟他们见礼:“周小郡王,李公子。”
街上人多得挤来挤去,众人站都站不稳,被推着往前走。周謇忙道:“此处说话不便,我们在那边酒楼定了房间,二位一起吧?”
朱冽先是粲然一笑,接着又懂事地摇头:“我们跟人约好了的。我们也定了房间。”
沈濯拉着她,礼貌地跟几个年轻哥儿点头道别:“如今,我们先告辞了。”
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挤去。
周謇忙命侍卫:“去护送两位小姐一程。”
原本想要上前的国槐见状,低下头拉了拉自己的头巾,斥退也想上前的几个小厮,仍旧远远地缀在沈濯后头保护。
到了预定的酒楼时,沈濯和朱冽都已经挤出了一身大汗。
“好在穿了男装,不然这时候什么裙子也被挤成烂抹布了。”朱冽抱怨道。
欧阳试梅和裴姿已经等候多时,见了二人发乱衣皱的样子,不由绝倒,忙命人打了水来给她们梳洗。好在出门时沈濯留了心眼,带了两套衣衫,当下换了出来才罢。
刚坐下,隔壁有人轻轻叩窗。
沈濯听那节奏,忙起身走过去,低声问:“什么?”
“周小郡王的侍卫不曾去寻他,去了别处。要继续跟么?”
“警醒点。”
“是。宁跟丢,不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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